时至今日阿不思还记得母亲指尖深深按压着自己皮肤的痛感,彼时年幼的他并不能明白坎德拉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她话语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但如今他明白了,或许他早就明白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阿利安娜是个普通的孩子,就好像只要自己不说,一切就不存在一样。
盖勒特还在顺着阿利安娜的后背想要帮她平缓痉挛,却只见阿不思伸出手将妹妹从他怀中夺过,他力气意外得大动作也很迅速,将阿利安娜抱着便转身冲出了家门,盖勒特也立即站起来追到门外去,然而惊愕间却看到阿不思跪在雪地里,将阿利安娜平放下来,接着他撕开妹妹单薄的衣襟赤手捧起积雪,将她从胸膛到四肢全部掩盖起来。
“哥!”见他这样疯癫动作,阿不福思跌跌撞撞跑到阿不思身边,拼力将他已经冻红的手按住,“你在做什么啊!”
阿不思也在发抖,融化的雪水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却仍然强自镇定道:“不想让安娜死,就照我的做。”
阿不福思满脸是泪,低头看着妹妹仍然青紫发黑但似乎痉挛有所缓解的面孔,他太害怕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就在这时,他身边又跪下来一个人,盖勒特·格林德沃二话不说也开始将积雪堆叠在阿利安娜的身上,他的动作比起阿不思更要迅捷稳定,不多时便将阿利安娜全部埋在大雪之下,唯独露出那张不似常人的可怕面孔,不过这样的方法显然是有效的,阿利安娜锁骨下方的监控器熄灭了,她纯黑眼球中的阴影开始散去。
阿不思这才长叹出一口气,他坐倒在雪地里,冻僵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副疲惫至极的样
子。
阿不福思脸上的泪痕都冻成了冰碴,他透过朦胧视线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哥哥又看了看格林德沃,他发现后者的脸上有一种很莫测的神色,仿佛若有所思。
但那神色只维持了很短的一刹那,他便脱掉外套,一伸手将之披在阿不思的肩头,而阿不思只是机械地抓着那件防风服的衣襟,几乎再度失去一个亲人的打击令他很难缓和情绪。不过阿利安娜很快便醒过来,旁边守着的三个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将她从积雪中刨挖出来,女孩虽然从凶险的状况中恢复常态,但着实冻得不轻,盖勒特便将她抱回到别墅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异变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但它仍然给这个特殊家庭带来了许多恐惧与暗流涌动的变化。阿利安娜在特辖区中出生,严寒还是令她病了几日,邓布利多兄弟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直到她有些好转的某个傍晚,阿不思才下楼找到正在餐厅吃晚饭的弟弟,问他阿利安娜那一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他的问题显然影响了阿不福思的情绪,他平静的脸色变阴沉,将叉子放下,过了几秒钟才语气不善地说:“她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阿不思看着他,他明确记得那时,那个《幸存日》章程下发的清晨。
“她听到你说,你还要去尼莫乐园。”阿不福思接着说,他紧紧地盯着哥哥,右手在餐盘边慢慢攒成了拳头。
阿不思一时间哑口无言,他的确是想要参加二十二届《幸存日》,他也确实对盖勒特说过代替他入岛的事情,但阿利安娜不知道章程的修改已经让他无法实现这个想法,她更不知道恰恰也是因为章程的修改,厄运或许会永远高悬在她的头顶。
“你真的还要去吗?”沉默间阿不福思追问,与此同时他站了起来,阿不思这才发觉弟弟在这一年长高了许多,已经可以与自己平视,而那副常常做粗活重活的身体也很健硕,甚至要强壮于自己。
“我去不了,《幸存日》从下一届开始不可以志愿代替选手。”阿不思最后只能如实说,这的确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竞赛章程已经修改,他和盖勒特都没有机会了,他顿了顿,像是忍住了一声叹息,“我不会离开你们。”
他说完这句话,阿不福思的姿态完全改变了,他年轻的面孔罕见有了笑意,然后他好像有什么话说却又难于开口,最后脚步轻快地上楼找妹妹去了。
但阿不思望着他的背影,他知道自己那句承诺实际上很难兑现,他和盖勒特都不可能放弃寻找复活石,而阿利安娜时隔多年的惊变也让阿不思明白,安逸的生活永远不可能存在于幸存小镇之中,他如果想要自己在意的人都可以获得真正的安宁,那么就一定要在阿利安娜成年之前,摧毁那个把巫师当成牲畜的游戏,覆灭那个所谓“乐园”的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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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安娜彻底好转之后,阿不思兑现承诺带着弟弟和妹妹前往核心城游玩,盖勒特原本并不想同行,但他明白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就越要对外界表演出一种全家人和睦亲密的样子,于是还是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