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要留下来照顾您。”顾灵生接得很快。
“哎呀,啰嗦!”梁大仙嗤一声,“不是请了护工吗?那位护工在医院照顾我一个月,各项表现都挺好的,你还有哪里不放心?再说,你去英国还要帮我办事儿呢。”
顾灵生还是不说话。
梁大仙直接出大招:“你再这样我就打电话给我侄媳妇,告诉他你要不告而别的事儿了啊!”
“……行吧。”顾灵生拿这老顽童没办法。
“哎,这就对了嘛!”梁大仙从桌上抄起两粒花生米,扔一粒进嘴里,另一粒递给顾灵生。
顾灵生瞥了一眼,没接。
“德行。”梁大仙嗫嚅一声,扔自己嘴里。
在远行前,顾灵生还要搞清楚一个问题:“师父,您给我的那几张手稿,到底什么意思?”顿了顿,他试探道:“是说,命运其实是可以改变的,但是要吃苦?吃常人不能忍受之苦?”
“我也不知道。”梁大仙咀嚼着花生米,没和他对视,“这是我师父、你师爷留下来的,反正我是没整明白啥意思,你能不能整明白,就看你造化了。不过……”
梁大仙停下咀嚼,看着他认真道:“在你没有弄明白真正的含义之前,不要轻易用自己来试炼,否则非但目的达不到,还会给你带来无妄之灾。”
师父从来都是乐呵呵的,顾灵生很少看见他正经的样子。顾灵生本蠢蠢欲动的心又被按下了。
暂且放下这个话题,顾灵生拜托道:“师父,最后一件事。”
“我侄媳妇?”梁大仙闭眼猜到。
“……嗯。”顾灵生手紧了紧,“开学了他要是找过来,麻烦您不要跟他说我去了哪里,就说,您也不知道。或者,把我骂成良心狗肺那种人也行。”
“让他恨你?”
“让他恨我。”
梁大仙没说话,指挥顾灵生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的背影,悠悠道:“他怎么会恨你啊……”
南方。
尹馥刚在花园里帮完忙,忽然想到今天是刘阿姨的生日,于是跑到公用电话亭去,往宿舍楼里拨了个电话。
电话没多久就被接了起来,尹馥给刘阿姨祝寿,跟她说去深圳的时候给她买了明信片,开学了带给她。刘阿姨高兴得不行,又跟他说,儿子今年也不能回来帮她过生日,尹馥说那他肯定给您准备大礼啦,刘阿姨说,他晚上肯定会打电话给我的。
“哎小尹,你说你去深圳啦?”刘阿姨问。
“对,之前不是发洪水么,我们县被淹了,就去深圳避了一周。”尹馥顿了顿,“那什么……要不是顾灵生大老远跑来告诉我们,我们都没跑那么快呢。”
他还是忍不住在刘阿姨面前夸顾灵生,毕竟刘阿姨一开始对顾灵生印象不好,尹馥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刘阿姨彻底扭转对顾灵生的印象。
“哟,他上你们那儿去了?真有心啊!”
刘阿姨果然夸了他,尹馥心里甜滋滋的,但是也只持续了一秒——
“那你们兄弟俩一年都见不着面,等他回来了啊,不知道关系还能不能这么好哟。”
尹馥本来搅着电话线的手顿在空中。
“您说什么……?”
“啊?你不知道吗?顾灵生前两天来我这儿办退宿了,说是要出国交换一年!”
晴天霹雳。
“什……什么时候?”
“好像是后天就走吧,去英国,不知道几点的飞机。”刘阿姨说,“喂,喂?小尹,你还在吗?……”
听筒垂在半空,被弯弯绕绕的电话线拽着,却仍旧摇摇欲坠。
忽然一声旱天雷,南方的夏季,又要下雨了。
这是尹馥第一次坐飞机,他落地时,已经是夜里十点。他打听到顾灵生是第二天凌晨的飞机。
尹馥不熟悉机场的分布,打听了半天,来到国际出发口时,已经是十一点,电子屏上显示着那架飞往伦敦的飞机马上就要登机。
“来,咱们出发前合个照!”
尹馥循声望去。
一队学生排成一排,手拿印着“工大机械学院第一批赴英国帝国理工交换生”的横幅,而他们中间最高挑的那位,成为了尹馥眼里唯一能看见的人。
而那个人在看到他时,表情竟没有一丝惊愕。
尹馥忽然觉得航站楼里的空调开得好冷。
“一二三,茄子!”举着相机的老师说,“好了,大家都各自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证件,没问题我们就过安检——哎,你是?”
尹馥不管一行人惊愕注视着的目光,拽着顾灵生走到一旁,然后甩开他的衣袖,看着他。
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本来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质问的、撒气的、委屈的、央求的,可是在瞥见顾灵生背包上挂着的那个山茶花标本时,全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