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闻澈才缓缓抬起头来,伸手将岑令溪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中,轻轻地摩挲着。
岑令溪稍稍愣了愣,但还是顺着他的动作,走到了他身侧。
闻澈捏了捏她的手指,转头温声道:“有令溪在身边,好多了,怎么样?手酸不酸?”
岑令溪垂着眼睛,轻声说:“没事的。”
话音刚落,闻澈本来捏着她手指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腕,顺着这个动作,便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
岑令溪只在坐在他腿上的那一瞬间对上了他的目光,而后又慌忙避开他的视线。
闻澈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唇角缓缓勾起。
良久,岑令溪才试探着开口道:“闻郎每逢下雨天总是头疼,这段时间的雨,看着形式应当是要连绵十几日的,不如妾晚点准备一些材料,蒸一些‘拨雪寻春’,叫人点在闻郎的书房里?”
闻澈却闻之一怔,并没有立刻应下她的话。
他总觉得今日的岑令溪有些奇怪,却一直没有意识到是哪里有问题,直到她提到了“拨雪寻春”。
闻澈不想让岑令溪担心自己的头疾,所以从来都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件事,更没有提起过“拨雪寻春”可以缓解他的头疾。
刚开始岑令溪替他揉按头上的穴位,他还只以为是她想让自己消气。
闻澈又想起今日晨起后的岑令溪,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躲避他的眼神,几乎不曾与他直视过,又想起那个所谓的噩梦。
怀疑就这么悄悄地爬上了闻澈的心头。
他却并未打算声张此事,只是抱着岑令溪,说:“有令溪这样的娘子,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说着又不着痕迹地将话头转向另一个话题,似乎告诉岑令溪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段时间正是多事之秋,江南前段时间雨季,起了水患,却互相推诿,以致蔓延出时疫来,北境也不甚安稳。”闻澈提到北境的时候,刻意地没有往下提,想看看岑令溪的反应。
岑令溪知道闻澈不会无端和她提起这些事情,瞳孔也跟着一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遂接着闻澈的话道:“那岂不是给闻郎添了好些麻烦?”
闻澈轻轻点头,指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封劄子,正是前段时间北疆传来的军报。
他点了点上面,佯装烦躁,轻叹了声:“这是前几日报上来的,还在焦灼中,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提到北疆,岑令溪一时有些心惊胆战。
她担心远在定州的方鸣野,想知道他的近况,又怕听到噩耗。
于是未曾抬头:“这些事情,妾不宜干涉过多。”
闻澈却并不罢休,诱哄着她讲目光放到劄子上,“无妨,我对你,本就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话说到这里,岑令溪也不好继续拒绝,只好循着闻澈的目光看去。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定州”两个字,呼吸跟着一颤。
岑令溪知道,这是闻澈故意让她看到的,是在试探她,她也不知晓自己哪里出现了端倪,让闻澈心生猜疑,沉吟了会儿,才道:“这样的大战,岂不是要死很多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说完垂下眼去,语气中也带上了哀伤。
闻澈便将那封劄子合上,拍了拍她的背,“放心,打不到长安来,更何况,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会护着你的周全。”
岑令溪低着头,有些含糊地“嗯”了声,又补了句:“妾信闻郎。”
那日对她短暂的试探过后,闻澈似乎真得对岑令溪放下了戒心,再也没有在她耳边提过北疆的战事,也没有刻意试探过她什么。
这之后在任何事情上仿佛都不避着她,就连他与朝臣在书房议论政事,也不让她回避,其他朝臣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更何况岑令溪也的确想知道北疆的战况如何了,但最不想听到的消息,还是听到了。
“太傅,北疆定州前两日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军报中称大捷,与外敌焦灼鏖战近一月后,大退敌军三百里,只是我军亦有所死伤,方鸣野等十余位小将皆战死。”
一位朝臣说着将军报呈到闻澈面前,请闻澈过目。
闻澈看了眼后,又念了遍:“方鸣野?”说话间目光转向在一旁研磨写字的岑令溪。
岑令溪听到这句话时,手腕一颤,难掩悲怆之情。
江行舟死在了西川,方鸣野战死在了北疆定州,而父亲的去向她到现在都不知晓,也不敢找机会去问。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消息,岑令溪一时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将湖笔搁在架子上,做出一副干呕的模样,匆匆起身,说了句:“妾失态了。”便出了闻澈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