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沉默地拧头看窗外,想起那个被砸失明,仍然端着板凳坐在路口,笑眯眯地与黑暗共处的小姑娘。
“还冷吗?”耳边传来施然孤清的嗓子。
“不冷了。”
“你手机没电了。”
“对,”阮阮掏出手机,双手合十捧在大腿间,“我带充电宝了,白天充了一次,又借给小K,然后就没电了。”
她说着说着语气就断掉,小K带走了她的充电宝,在微信上告诉她时,阮阮得知小K是坐第四辆车走的。
施然没再开口,俩人也没商量去哪里,阮阮额角贴着窗户,看山景逐渐消失,道路逐渐开阔,从荒无人烟到车水马龙,从暗影沉沉到繁华似锦。她像经历了漫长的城市进化。
街上的每个人都陌生,也每个人都熟悉。
画面有声音似的,夜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到了阮阮的眼睛,人群又逐渐变少,被寂静的高楼替换,商务车驶入熟悉的酒店地下车库,停到套房专属电梯的门厅前。
阮阮跟随施然上楼,刷卡进房间,施然只递了半个眼神,阮阮便去卫生间洗澡。
她身上太脏了,不洗干净都不想讲话。
女人总是容易被水源所救赎,冲刷干净疲乏后,阮阮真心实意地喘了口气,抹好护肤霜出来,还没进卧室,便与施然吻在走廊处。
她们没开灯,只沉默地交流彼此的喘息,她摸到施然也换了真丝睡袍,用的跟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头发半湿,像天然的扩香器。阮阮的手腕交叉在施然颈后,用指头做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施然的长发,也梳理自己一塌糊涂的情绪。
等施然吻够了,稍稍退开,阮阮才小声说:“今天很累。”
她想施然也是,拍摄一整天,来回奔波十余个小时。
“谢谢你。”她又哑嗓道。
“嗯。”施然应下这声道谢,睫毛交叉。跌宕起伏的一天,白天精神抖擞的小面包来蹭她的镜头,乖巧顺从地站在旁边,到晚上,她就被扔在山里,没想过给自己打一个电话。
她与阮阮之间究竟称得上什么关联呢?熟到知道彼此的性兴奋点,又生疏到做不了对方的第一联系人。
“今天拍完,你就杀青了,是吗?”施然缓声问。
“对。”
“之后还回组里吗?”
阮阮触碰施然颈后的皮肤:“如果不需要补拍,大概就不了。……哦,还有一个通告,线上的,下个月有一场连麦直播,我和大萌她们,会cue到这部剧。”
“她们在组的直播一点片场花絮,剧组说,我们可以聊聊拍戏的趣事之类的。”
知道配角们开茶话会也没什么爆点,剧组说得很隐晦,暗示她们把话题有分寸地往主角身上引,营销号再推几个切片,算是预热。
施然靠得很近,伸手捏捏她的耳垂,抬眼观察她的神色:“你可以聊今天。”
“今天?”
“你说,我去接你,会很有话题。”
只要阮阮吐露半句,胜过蹭十次代拍的镜头。
阮阮软绵绵地望着她,呼吸打在施然的腮边,摇了摇头。
“摇头?”
“我不想说。”
她认真地与施然对视,用柔弱又深藏的目光。
心里塌陷了一小块,施然感觉到了,她神色复杂地眨眨眼,飞快抿一下嘴唇,又放开,随即在微弱的心律中偏头,印上面前的嘴角。
她一边吻,一边将阮阮的右腿扶起来,搭在自己腰间,站着要了她一次。
没做完,到床上继续,从挂在她身上,到被覆在身下,阮阮永远那么单薄,施然含住她情难自禁的低吟,满脑子却是在山里见到她时,她悄悄竖起的手。
那时她无助得十分狼狈,像被扔掉的玩偶,红着的眼圈和鼻头都在希冀——捡我吧,捡我吧,可当她盼望已久的来人真要弯腰俯身时,她又摇头,隐忍地坚持地摇头。
施然从来就没有了解过阮阮。
她会藏手机、藏营养膏,处心积虑地投其所好,又在施然主动提出发生关系时,冷静而理智地问,“我可以得到什么”。
她会直言不讳她想红,不让经纪公司占便宜,会买冰棍蹭镜头,在几十个代拍的设备中,得寸进尺地制造交集,却又在四下无人的山野,用眼神对施然说,“不要过来,不要抱我,不要跟我说话”。
她的身体如此热情,把施然的指缝都打湿透了,足见她有多渴望弥补那个拥抱。
可当时她在怕什么呢?
怕的是不可控,不是别人的眼睛或嘴巴不可控,而是自己心里的一发不可收拾。
阮阮的眼睑又红了,是被折腾的,一半被生活,一半被施然。生活将她踩在谷地,施然将她捧上青云,她舒服也是眼红红,痛苦也是眼红红,两者在黑暗中交叠,愉悦与痛苦都成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