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靖南见她骤然昏倒,方才犹自不敢动的身躯猛然绷紧:“安……安……”
他喉间苦涩,声微若蚊,只能眼睁睁望着她软倒。
阮丞相与叶太医立刻趋前,阮丞相面色大变,顾不得礼数,弯腰将女儿轻揽起,以手探其脉息。
叶太医亦不暇多言,立即俯身诊脉,指尖搭在阮如安皓腕之上,神色凝重如霜。
叶太医屏息片刻,方才缓缓道:“相爷,娘娘乃因数日不曾安寝,思虑过重,气血两虚所致。脉象虽弱,却无大碍,只需歇息调理一二。”
阮丞相闻言,眸中阴霾稍解,轻叹一声:“叶太医,娘娘连日操劳,可有更妥善之法?她身子已有孕,此番昏厥,是否危及胎脉?”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愈发凝重。
穆靖南半倚榻上,虽觉疲惫,却强自凝神倾听。
闻言,叶太医谨慎将指尖轻搭于阮如安腕上,细辨脉息。
良久,他缓缓抬首,神色不胜凝重:“相爷、陛下,娘娘乃彻夜不休,数日来忧思过重,气虚血弱,胎象本已不稳,此刻昏厥更是警讯。若再无静养,恐有滑胎之忧。”
此言如同利刃划过众人心间。
阮丞相面色一沉,眉宇间戚然之色显露。
他知女儿坚韧,却未料她如此不顾自家身子。回思近日,朝局未稳,皇帝垂危,她苦撑局面,少有片刻安眠。如今听得这警讯,他不由得责备自己未能劝阻。
穆靖南闻言,心中更是戚痛难言。方才方醒之人,本欲言语,却因喉中干哑,发声微弱。
眼下唯有以沉默注视,眸中哀恳,似是请阮丞相与叶太医务必好生照料。
叶太医拂袖起身,再度拱手:“陛下,相爷,娘娘须立即静养,少涉繁务。微臣当配安胎固本之汤,以滋阴宁神。且需严禁烦心之事扰她清休,晚间当令侍女值守,杜绝劳顿。”
阮丞相微一点头,立刻转向侍女传话:“速将偏殿收拾清净,为娘娘宽榻软褥。再令厨下备百合、莲子、茯苓之羹,以滋气血。尔等谨记,若有片语风声扰了娘娘静养,本相绝不轻饶!”
侍女闻令,匆匆离去,殿中寒香依旧。
穆靖南于榻上轻合双目,终是吐出微弱一声:“……好……务须……善待。”
这话虽轻若微尘,却已倾尽全力说出。他的眼神不曾离开阮如安半刻——她苍白面容、倦色深重,皆刻在他心间。
叶太医闻之,面上恭谨:“陛下放心,臣必尽心而为。”
阮丞相轻轻将女儿从地上抱起,姿态小心谨慎如捧至宝,心中酸楚却不显于面:“陛下先静心养伤,此间事有微臣与叶太医照料,无须忧思。”
穆靖南微微颔首,不再强行开口,半倚锦枕,目随阮丞相离去的方向久久未移。
-
两日后。
阮如安缓缓转醒之际,正是拂晓时分。
室内灯火未明,仅有一盏纱灯微微泛黄,映得床榻一隅柔光如绢。
她眨了眨眼,头脑仍有些昏沉,胸口微微起伏,仿佛方从梦境与现世的隔膜中挣扎而出。
昏迷前的记忆零碎如散落的琉璃珠片,难以拼凑。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在太庙边守夜,阖眼之际,殿外寒风肃穆,诏令纷争如潮,又有她一身疲惫莫名滑入无边黑暗。
此刻阮如安努力聚焦视线,赫然看见床榻一侧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静静端坐。
青丝挽就,黑底绣金的宽袖上衣不加繁饰,却自显威仪。侧脸半隐于微弱光晕中,那薄唇抿起的弧度,仍旧是她熟悉的冷峻与坚韧。
是穆靖南。
她心中猛然一紧,喉头微涩。
他一只手安然搁于膝上,另一只手轻搭在被褥边缘,极轻微的动作,似是方才替她掖过被角,生怕冻着。
“……你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却不复重伤时的虚弱。
昏黄微光下,那对深邃的眼眸蕴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如同曾经为她点燃的烛火,一再照亮她心底的暗影。
阮如安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言什么。
先前几日,她曾绝望地认为他再难醒转,甚至以为这盘棋局注定由她一人苦撑到最后。
但此刻,他坐在这
里,神色虽不见往日锋利,却多了几分平静与笃定,仿佛历经生死,已将尘世纷扰看透。
她深吸一口气,鼻中隐约是药香与沉香交织。
枕边放着一盏尚未冷却的药汤,汤面微微晃动,映出她微乱的发丝。视线掠过药盏,落在他清晰无恙的侧脸上,恍若隔世。
“你……你何时恢复的?”声音低柔,却难掩几分激动与不安。
她不曾想到他能恢复得如此之快,更未料到他竟会如此安然相伴于榻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