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字字句句如玉敲冰,清晰透亮,不带丝毫偏倚,竟是用事实安抚当前局势。
阮如安闻言,心中略有安慰,却仍不敢懈怠。她轻吁一口气,问道:“如今清流叛逆已尽,朝堂再无可争议之证,可否维持此局至陛下醒来?”
阮丞相神色镇定:“娘娘放心。臣已对各衙门再三嘱咐,凡事依法行礼,不可擅动。兰寺卿仍核实前案余证,大理寺秉公而断,无一人敢再生乱思。天下之势渐归平稳,未见波澜再起。”
阮如安听罢,眸中光华稍纵即逝,声音也柔和了几分:“相爷清正,朝堂赖您□□,子民安生,实是本宫与陛下之幸。”
第97章 解药 阮氏的荣光,不必以皇帝之死为换……
第七日, 春寒料峭,太庙外仍是松柏森然,清晨的风穿堂而过,攒动的枝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殿内烛火早已燃尽, 微光自雕花窗棂中投射进来, 映得青石地面泛着冷光。
琉璃炉中残余的檀香味尚未散去, 幽幽绕在殿中, 让人不辨时序。
阮如安倚在穆靖南的榻旁, 身上披着一件银鼠毡裘, 面色苍白。
这已经是第七日。
每日轮番来往的宫人、侍卫、心腹纷至沓来, 却唯独无叶太医的回信。那本应给陛下施药的神医, 却沉于无声无息的忙碌中,让人心生悬念。
她曾遣人去问, 却只得回报说叶太医在药房忙碌,不得闲顾及旁事。
忙碌与否无人可证, 但既是安国命脉的良方之炼, 又怎可催逼?
阮如安深知急不得,只能按下焦灼的心思, 守在榻边, 时而掩袖沉思,时而出神望着穆靖南苍白如雪的面容。
如今, 前朝争议不减,太子登基与否的呼声如潮, 镇北王、礼部尚书等人的话犹在耳畔
回荡。
她并未正式表态, 但朝臣们的风向,太子的年幼,以及穆靖南生死未卜的处境, 都在她心头重重压下,好似一块寒铁。
“娘娘,阮丞相到。”
清晨时分,一名内侍轻声通禀。阮如安听闻,心中微动,却不露声色,只轻轻点头:“请他进来。”
阮丞相阮循踏入殿内,仍是一身素袍,鬓间隐有风霜之色。
父女二人对坐,榻旁依旧是昏迷不醒的穆靖南。外头已是春日,却不见花开,太庙内松柏青苍,冷香若有似无。
屋中只有父女二人,自然也就不用这般在意那些礼数。
“安安,”阮丞相轻声唤,语调沉缓如旧,“已有七日无叶太医消息,你心中可有计较?”
她抬眸看向父亲,眼神平静,却掩不住那幽暗的疲倦。
七日来未得佳音,本就不易让人安心。
然阮如安并不肯在父亲面前示弱,只微笑道:“阿耶无需多虑。叶太医行事谨慎,既未回音,必是炼药艰难。女儿无甚计较,只待消息。”
可是今日便是第七日,若穆靖南真的……
一想到此处,阮如安就强制转移自己的心思。
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阮丞相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此事,却将话头一转:“朝堂动荡,太子监国尚可,但若陛下终不醒……你对太子登基有何见解?”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凝重。
阮如安心知,阿耶此来,乃是为探她心意。若她无意护穆靖南,阮氏完全可倾向太子,巩固阮家荣光;若她执意等待,必有深意。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阮氏自先皇时即为高门大族,百年基业可谓辉煌。
她初嫁穆靖南,本是为家族、为世家权势之需;六年来日日如履薄冰,无不是为阮氏图生路。按理,她不该多怨,一切皆为家族荣耀而来。
然如今,局势非昔日可比。
她已明白,床榻上的男人曾亲手布下重棋,也许起初存有疑忌,甚至不惜动过杀心,但最终却未对阮氏落下致命一击。
在这场权谋中,他曾绞尽心机引她露出真心,而她竟不知何时早已深陷其中,不愿失去他。
她低声笑了笑,那笑中带着萧瑟,如寒梅幽香般令人心酸:“阿耶,一开始女儿嫁与他,是为了阮氏,为了世家宏图,那时我心无他求,只为家族长盛。六年来,女儿日日谨慎,事事周旋,这是女儿的职责,女儿也从未抱怨。”
阮丞相静默不语,只静静看她。她继续道:“可如今,女儿却……不想他死。”
这一句轻如鸿毛,却重若山峦。
阮丞相目光微颤,终是低声:“安安,你可知,陛下当初对阮氏动过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