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城,宁王府占地不小,是一座三路五进的大宅。
顾清嘉在外书房下轿,见到宁王时,玄冥卫指挥使上官霈也在。
“宁王叔,是不是上官霈找到药材的下落了?”顾清嘉状似焦急,快步上前施礼。
宁王坐在上首,头戴玉冠,一袭檀紫锦衣,嵌玉的犀带勒出腰身,坐姿四平八稳。虽年近不惑,面上却无甚风霜痕迹,须发皆黑,气质儒俊清贵。
他素有贤名,唇角惯常含着浅笑,眼神暄和,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样。
“清嘉,过来坐。”宁王站起身,招呼顾清嘉坐在他榻几对侧,瞥一眼上官霈,“可惜尚未找到,你稍安勿躁,我请你过来,是有旁的事问你。”
“稍安勿躁”四个字,他咬得略重些。
果然,顾清嘉面上“焦躁”的情绪压制住,只盯着上官霈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浮气躁。
上官霈撩起衣摆,跪地请罪:“上官霈办事不利,请宁王爷和二殿下责罚。”
“不怪你,下去吧,继续加紧追查,本王与二殿下不会苛责,只是你切莫令太子殿下失望才好。”宁王命人将他扶起,又挥退侍立的宫人。
殿内只余叔侄二人,顾清嘉再也克制不住,急急道:“宁王叔,我可已经同您交了底,您得站在清嘉这边,不给上官霈使绊子就算了,您怎么还催他加紧追查?若药材找到,太子的病治好,只怕更容不下我!”
宁王面前的顾清嘉,与许菱玉认识的贾秀才判若两人,若许菱玉捡到此情此景,绝不敢相信是她认识的温和好性的郎君。
“你呀,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宁王笑望着他,无奈摇头,“让你学我,做个富贵贤王,偏安一隅,你又不肯。”
随即,又叹口气,语气不无惋惜:“也是,你征战沙场数年,少年成名,建不世之功,太子却羸弱多病,连协助皇兄理政尚且费力,换做谁也不会甘心。可你们毕竟是亲手足,你须得体谅他,他身为储君,有你这样处处压他一头的兄弟,他焉能不感到威胁?”
顾清嘉显然不服气,冷嗤:“哼,既是手足,他既知道处处不如我,便该自动让位,储君之位本来就该能者居之。”
“你!哎,清嘉,你这满腹牢骚,在王叔这里私下说说便罢了,切莫让旁人知道你有忤逆之心,否则,太子梗容不得你,你明知你父皇偏心他些。”宁王看到他们兄弟相争,不知多快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副慈蔼姿态劝慰着,“你性子急,冲动易怒,又嗜杀,难怪你父皇要屡番将你禁足,命你抄写经文,收敛性情。”
“王叔也觉得,都是我的错?”顾清嘉不可置信地望着宁王,像是被信赖的长辈背叛,眼中满是伤心。
握得发颤的拳,又透出他满满的不甘。
“你没错,可太祖时期便定下规矩,大晋历朝太子,只能是嫡长子,谁让他身份上占尽好处呢。”宁王语气里有种隐晦的怅然。
顾清嘉听着,心内暗哂,他倒要看看,王叔的狐狸尾巴还能藏多久。
“规矩,又是规矩,同是母后所生,凭什么他顾清晏能做储君,能娶王氏之女,我却拼死拼活全是为他做嫁衣,还只能娶卑贱的小官之女做正妃?!”顾清嘉眼睛忍得猩红,透着狠戾,“王叔,你甘心,我却不愿意。待我明年金殿传胪,打他个措手不及,让父皇看到我才是文武全才,定会重新权衡,是把江山交给那个治不好的病秧子,还是交给我。”
“你不要命了?小声些!”宁王似是担心他,待自己亲儿子一般轻斥。
他思忖片刻,终是叹道:“罢了,若有一日,你父皇会重新抉择,王叔向着你就是。大晋江山乃太祖趟过尸山血海打下来的,我自然希望千年万年固若金汤。”
“谢宁王叔!”顾清嘉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难得露出一丝笑,感激地朝宁王拱手。
宁王将他手背压下,故意板起脸:“别着急谢我,我还有正事没问你呢。你与那位许小姐是怎么回事?她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县丞,连进士都不是,家世根本配不上你,你怎么会稀里糊涂与那许小姐成亲?于忠查过,说是许小姐在公堂上拿出信物,说你与他自幼定亲,我怎么不记得皇嫂给你定过亲?若定过,又怎会大张旗鼓择选?”
他话未说完,便见顾清嘉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下来。
“什么许小姐,分明是个胡搅蛮缠的野丫头,若非不想暴露身份,让父皇母后知道我在此地,我早揭了她的皮做灯笼!”顾清嘉咬牙切齿,眼中划过一丝阴狠,“离开清江县前,不消了这奇耻大辱,我就不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