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孟茴登时被定住脚步。
平日里那般温柔平静的人,忽而被这话气得身形发抖。
深深吸一口气,孟茴缓缓转身,直视门槛里许淳的眼睛,气急反笑:“我愧对于你?许大人是想说,当年我操持家业,为你打点,帮你捐官愧对于你?还是不肯让阿玉随你这赘婿姓,愧对于你?亦或是,不愿替你纳小,愧对于你?可后头这两桩事,你很快都自己做到了呀。”
许淳能听出孟茴的怨,他站直身形,故作威严,振振有词:“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死了。”
“是吗?”孟茴轻笑,直到如今,这伪君子已显出沧桑老态,还想骗她,彻底认清他这个人,孟茴心中最后那一丝怨气也散了,她不想再为此人浪费一丝情绪,“阿玉都告诉我了,早在你为那女尸换衣裙时,便已认出,那不是我。”
见许淳脸色骤变,孟茴继续道:“那女尸身上穿着我的衣裙,你是怕我这个失去清白的旧人,再回来找你,才匆匆将对方以我的名义下葬吧?还有韦氏,你当年想娶她的心可真是急切,哦,忘了恭喜你,得了个便宜儿子。”
“我……”许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举头三尺有神明,许淳,你再说什么撒谎的话,只会多造口业,往后都会有报应。”孟茴意有所指。
许淳闭了闭眼,半晌,才平复好心绪:“阿茴,我今日叫你来,确实是问关于案子的事,你随我进来说。”
说了这么多绝情的话,孟茴不信他还会有心思叙旧。
再次进到屋内,孟茴从容许多,她坐到圆凳上,望着书案后的许淳:“许大人想问什么?”
许淳作势翻开卷宗,看了几行字,才抬眸哑声问:“你与于忠,是何时在一起的?”
这与案子有关吗?似乎也不能说无关,孟茴想了想,如实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便说明她根本不爱于忠是不是?许淳心里好受了些。
他很庆幸,今日还戴着这乌纱帽,可以冠冕堂皇问她这些事。
“你为何会与他在一起?是他强迫你的吗?”许淳故作平静问,因熬了一日一夜,显得格外疲惫的眼,则一眨不眨凝着她的脸。
孟茴越发怀疑他问这些的目的,不过,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恨宁王,却从未真正恨过于忠。
说起来,于忠也是曾被她利用的可怜人。
他本性忠诚,因她而变得不忠不奸,违背本心,这些年来受到的煎熬不会比她少。
“不是,是我勾引他的。”孟茴轻应,语气平和。
许淳却再也无法平静,他想借此给于忠加一条罪名,也提醒孟茴,于忠曾有多不堪。
可他万万没想到,孟茴竟给他这样的答复。
许淳眼中红血丝越发充盈,他死死盯着孟茴:“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
“许大人误会了,我没有作践自己,反而过得很好。”孟茴故意刺激他,笑意温柔,“许大人不是想知道,我与忠哥是何时在一起的吗?日子我是记不清了,但我记得,那日宁王特意告诉我,那是你迎娶新人的大喜之日。许淳,当年你与韦氏春风一度,想纳她进门的时候,有告诉我为什么吗?你没资格问我为什么。”
说完,孟茴站起身来,此刻她思绪无比清醒:“许大人要查宁王的案子,可我是于忠的妻子,好些事,你若问我,不如去问其他侍奉过宁王的女子。”
“哦,差点忘了,你我之间,还差一纸和离书,当年你入赘孟家,我给你一封休书也不为过的,可你改了当年的婚书,也改了阿玉的姓,如今又是一县的父母官,我还是该给许大人留些颜面。”
说话间,孟茴走到许淳对侧,拿起案头挂着的干净湖笔,蘸一些砚台里半干的墨汁,就着手边的熟宣写下和离书。
很快,她将和离书推到许淳面前:“许大人自己加印,倒也便宜。”
转身间,她手腕被人扣住。
“阿茴,若我不介意呢?”许淳梗着嗓音,“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不介意你与于忠的那段过去,也可以对你们的女儿视如己出。”
孟茴扭了几下手腕,挣脱他的手,侧眸望他:“可我介意,许淳,你已发福显老,忠哥却身强体壮,英武不凡。许大人别误会,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人要往前看,不能总活在回忆里。”
回忆?许淳的容貌,确实已不是当年模样,孟茴的性子也与当年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