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生锈钉(66)

他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路游离,像是信徒安抚惊慌的神女,最终停在了洛萨骨感的脚背上,鼻息惹得她一阵酥麻。

“魔徒集团自成立以来就有制造恐袭的报复行为,按计划当天炸的不是那个酒店,是不远处的居民楼。他这些年四处攀爬关系,用钱买人心,上有保护伞,下有簇拥者。魔徒是个极其疯狂病态的人,没有人能真正干涉他的决定。”

“不要愧疚,如果非要下地狱谈论罪责,所有一切罪孽的源头都是我,只是我。”

“你只是个受害者,这些与你无关。”

程殊抬起头,瞥了眼洛萨的脚趾,伸手从裤口袋里摸出瓶指甲油。

他忽然偏题:“你之前总是盯着褪色的地方,所以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去买了只红色指甲油。”

他慢条斯理地旋开盖子,稍稍弯腰,细致地将刷子涂了上去。

洛萨看着这幅画面,心底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除去片刻的温情,她在不断回想刚刚程殊的那句话。

他说,一切罪孽都算在他头上。

洛萨复杂的视线顺着他优越的鼻梁滑下,落在了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左食指上那个墨青色的“Alive”又一次映入眼帘。

车上的程殊说,那时候的他是个行尸走肉。

所以甚至到了需要刺青来提醒他还活着的地步。

洛萨灵光一闪,忽然想通了什么。

她倏然坐起身,出声问:“塞巴斯蒂安,这些年你也因为这个痛苦过吗?”

程殊闻言动作猛地失控,手一划直接将指甲油涂出了范围。

他深呼气,镇定地捞起毛巾将多余的指甲油擦干净,直起腰。

结果下一秒,视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程殊向后踉跄两步,罕见地头晕起来。

眼前的东西开始疯狂旋转。

“塞巴斯蒂安,这些年你也因为这个痛苦过吗?”

“塞巴斯蒂安,这泥潭别跳了。”

“塞巴斯蒂安,算了——”

洛萨的声音变得恍惚空灵,不断重复在他的脑海。

夹杂着塞尔希奥复杂语气的阻止和梦里母亲心疼的叹息,一遍遍响起。

程殊难受得不行,开始耳鸣。

他狼狈地转身撑着墙,高大的身躯此刻躬得很低,对着角落急促地呼吸。碎发被汗水氲湿,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让他几乎失去了表情控制。

程殊靠在昏暗处,试图遮掩眼神里的破碎。过了很久他才缓过一点劲来,头侧顶着墙转了半圈。

他艰难地摘下洛萨安抚姿态的手,咬牙说:“没事。”

一直强大的男人少有地暴露了缺口,这脆弱的样子看得洛萨惊慌。

她盯着程殊汗涔涔的脸发愣,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半天,洛萨心有余悸地问:“塞巴斯蒂安,你还好吗?”

程殊扯扯嘴角,刚要说什么,却忽然被洛萨抱住了腰。

她整个人都闷闷的,头发还有些湿气。

卷携着一丝风,砸进了他的胸膛,力气大到就连程殊也往后栽了半步。

他直接怔住了,竟然下意识不敢动弹。

洛萨紧贴着他,喉咙溢出细微的哭腔。

虽然他不说,但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程殊的痛苦,窥探到了他被折磨后的绝望。

她彻彻底底猜到了他的角色、他的委屈和隐忍。

此刻的拥抱并不同于以往,它没有沾上分毫的情.欲,却比以前的任何一次情爱都要亲密。

她的手臂怀绕在他的腰间,搂得很紧。

程殊垂眸看着毛茸茸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那颗被回忆吊起的心,又慢慢踏实下来。

今晚算不上平淡,两人情绪分别失控。

肌肤相触,体温互相影响着,却没有调情的意味。

洛萨的拥抱蕴含了说不出口的安慰,程殊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伸出有力的臂膀,生涩地抱了回去。

两只受伤的兽彼此治愈。

对于程殊来说,这是十几年来最为放松的时刻。

仅一瞬,就让他溃不成军。

他抚摸着洛萨突出的蝴蝶骨,试图撩起嘴角:“塞巴斯蒂安很好,他没有痛苦过。”

即便是一直都在痛苦,每分每秒,哪怕现在。

即便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并不好受,要无数次在两条摆满人命的火车轨上做抉择。

但洛萨理解了他,也许只有一瞬间,可是短暂的灵魂共鸣抚慰了他一切痛苦。

黑暗里的踽踽独行枯燥无比,他浑浊的世界里偶然闯入了一只漂亮的蝴蝶。

她脆弱,却努力地向上扇着翅膀。

起初程殊并不在意,但后来的种种让他的目光再也无法挪开。

他羡慕它,也想保护它。

于是愿意为了那个微末的承诺给蝴蝶铺好所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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