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温度,许是烛火映照在将军脸上的缘故。曲水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可双手仍旧绞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姜霂霖沉吟片刻道,“曲水无言戏年月,你便叫曲水如何?”
曲水点点头。她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不知姜霂霖吟诵的是什么。她只知道,服从,听命。
“你父亲已经被下人们安排厚葬了,择日你可以去祭拜他。”
曲水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缓不过神。她只是想安葬父亲,有个地方,再能够立上一块儿墓碑,她便知足了。而姜霂霖口中的“厚葬”,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少爷——”
姜霂霖就那么坐着,抬着下巴看着她。而曲水早已经忘了风婆婆教给她的礼仪,一直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姜霂霖也没有提醒她,要跪下来与她说话。
这姿势,倒是将军在仰望她了。
“不过带上两个贴身婢女去就好了,不要让旁人见到。”
贴身婢女……曲水更是惊愕了。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有贴身婢女服侍。
许是头仰地困乏了,姜霂霖这才说了一句:“今夜怕是要睡得晚了,你还是坐下来,我同你好好聊聊。”
“……”
第4章 共荣华
曲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一直站着同姜霂霖讲话的,她被这一发现着实吓得不轻。以至于姜霂霖要她坐下的时候,她直接跪在了姜霂霖的面前。
姜霂霖见状,提醒她:“今夜谈话怕是会很晚。”
曲水慌忙摇了摇头,唯唯诺诺道:“曲水跪着听。”
“……”
姜霂霖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又回到案几上摊开的兵书上。
不是要与她谈话吗?难不成是自己方才失了规矩,将军在罚她?她身子本就瘦弱,跪了这半个时辰,实在是撑不下去,向后一跌,屁股扎扎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乏了吗?”
曲水抬眸,姜霂霖依旧在翻着那几页。常年的军营生活令她的骨节异常分明。曲水注意到,姜霂霖左手食指的指甲盖儿有半块儿是缺失的。
“嗯?”
见她不回答,姜霂霖这才抬起头来。
曲水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那还不坐?”紧接着姜霂霖教给她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要因为受到惊吓,就忘记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曲水当时是没有听明白的,可是日后这句话,令她受用终生。
“你既已卖身葬父,便是做好了准备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她们已经告诉曲水了,曲水知道自己就算是做通房丫头,也是不够格的,曲水谢谢将军的恩情。曲水愿意在这姜府之中做牛做马,报答将军的恩情!”
“她们?”姜霂霖挑眉,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作何想呢?”
曲水羞红了脸,指尖绞着衣角,小声道:“曲水愿以身相许,报答将军的恩情。只是……只是……”
姜霂霖耐心地等着她说下去。
“曲水没侍奉过……将军不要……恼怒……曲水会……会学……”
“然后呢?”
“啊?”
姜霂霖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惹得她羞涩不已。
“然后……然后……”曲水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姜霂霖起身,走到她身边:“你想没想过你以身相许之后呢?”
“嫁稀随稀,嫁叟随叟!”曲水终于想到一句母亲在世时常说的话,“曲水愿随在将军身侧,侍奉将军一生。”
“嫁稀随稀,嫁叟随叟……”姜霂霖在房中来回踱步,幽幽道,“看来你的野心不小啊……竟要嫁予本将军……”
嫁予本将军……曲水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竟有如此大的歧义。她慌忙站起身来:“将军,将军,我——”
“便如你所愿!”
曲水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与将军说了什么?将军又与她说了什么?
姜霂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怎么?后悔了?”
这张脸距离自己如此的近,被烈日晒出的小麦色,嘴边光净的没有一根胡须,手指上粗糙的茧子刮地她下巴微微疼痛。
“曲水,不知将军……娘亲说过,女子出嫁要置办嫁妆……”曲水说着眼中泛起泪花,“曲水父母双亡,家中……”
说到此处,她再也说不下去。
姜霂霖将手放了下去,虽见曲水落了泪,却好似心情不错。
“家中再无亲人了吗?”
“还有一个幼弟。”曲水已经泪流满面,她的记忆实在是苦不堪言。她也就只剩这一个弟弟了。
“如今在何处?”
“在家——”曲水便是连“家”这个字眼都说不出了,因为那个房子还比不上姜府的茅厕宽敞。曲水擦了一把眼泪,“也不知他还喘着气没有,怕是曲水出来的这几日,他已经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