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她也会在意识出走时回忆到从前。当她游走到自己十岁的记忆碎片里时,她可能真的会觉得自己只有十岁。对此我总是五味杂陈。她还能想起以前的事,证明她不会忘记我,仍然知道我是她的姐姐;但她已经不会再生长了,也许永远会受困于过去。
今天收到一个快递,是我的,但我当时在洗手,所以叫小唯先帮我签收一下。她拿着笔在签收单上签字,我过去时还没签完,发现她在单子上签的名字是何之城。
这是我八岁之前的曾用名。我父母最开始想生男孩,何之城这个名字是为一个即将降生的男孩准备的。就算我最终作为女孩出生了,这个名字仍然被强硬地沿用到八岁,终止于母亲怀上第二个孩子时。
因为他们觉得这回该有个男孩了,所以我不再需要为了他们成为一个假小子。何之城这个名字被改成了何之诚,虽然还是很中性的名字,但诚听起来总是比城要诗意点,至少也能让我更认可自己是个女孩。
我在她很小时为她讲过这个故事。她在这次的意识出走时从脑海里挖出了这件事,签字的那时她是多少岁呢?
2016年5月17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三岁。
今天给小唯带了一束粉色的郁金香。她很喜欢,将那束花插入一个被空置了很久的米色花瓶里。
我是在今天下班时特意去花店里买的。听她在自己的梦里屡次提及姐姐带来鲜花,所以我打算以后的每天,出去后都为她买一束。
花花草草不在我的常识范围内。我买来了一本植物百科,顺带查了很多有关鲜花的资料,发现这其中有很多门道。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了很多花语。小唯为我填补了一块知识盲区。
最近小唯的状态比之前好,她平静的时刻多了很多。这些日子里她开始听古典乐,偶尔看看诗歌,最多的时间还是叫我讲讲自己的作品。我很羞愧,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我不像她,我不是什么知名作家,写出来的东西都称不上是精品,没有什么欣赏价值。
虽然她总是讲没关系,就是想听听我写的故事。我发自内心地相信她并不会对我的作品做出批判,可说道底我还是没有将自己作品展出的底气。我说我可以为她讲些别的,讲很多文学大家们那些值得欣赏的文字。她感受到我的窘迫,最后还是不想为难我,于是就这么算了。
也许等姐姐打磨出一篇真正值得深思的故事,那时候再跟你详细讲讲吧。我对小唯这么说,随后便拾起许多小时候看的名著为她读起来。她也没说什么,就像以前那样坐在我身边听我讲故事,偶尔问出几个我答不上来的问题。
我们读《红楼梦》,《白鹿原》;一起谈论陀氏,福楼拜;王尔德的诗句让她陷入沉思。她很喜欢残雪的小说,于是沙发上摞了许多本残雪文集。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是莫言,她觉得残雪有望成为第二个获得此荣誉的中国作家,甚至希望写信给中国作家协会的主席今年将残雪提名诺奖。
她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丝毫不奇怪的。从我第一次带她接触残雪的小说起,就知道她一定是从那些文字里看到了很多她认为新鲜的想法。我在想,她十六岁时就对我说学校是军事化的,政治是粗蛮的,对整个现实社会表现出如此深刻的批判,是否是因为受到这么多文学作品的影响。
小唯对人的哲思是尖锐的。有时我作为一名作家,与她相比时会为自己的矫情感到羞愧。我实在无法将自己和她放在同一个位置上去,因为我永远不可能把自己从这个社会中剥离,就只是这么冷眼旁观一切。
2016年5月24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三岁。
这次在自己家附近的花店挑了一束百合,很漂亮也很新鲜。
小唯新买了几只花瓶用来装花。我自己也买了几个,于是家中瞬间多出很多瓶瓶罐罐。童玉卓今天也来造访,在见到客厅突然多出这么多东西后大吃一惊,问这是怎么了。我跟她说这是打算在家里做个花圃,她有些茫然地点头,小唯望着她一知半解的样子笑了。
我们今天准备了一锅炖肉,午饭的丰盛程度无法想象。从备齐配菜,调味,最后到炖煮,一共花费了四小时左右。这次做饭的是小唯,她在今天主动请缨要大展身手。我为她打下手,见她又在厨房忙碌时很欣慰,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感动。
她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精湛,尽管这么久都没动手了。我和童玉卓都要吃得动不了了,她自己仍然还是吃得很少,不过要比以往吃得多一点,看起来情绪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