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微丢下刀,招手唤来其他守卫将这二人的尸身处理掉,又审视了周围一番才取出钥匙将屋门打开。
进到里面,他同前几次一样折身将门关上,插好门闩。
室内没有燃灯烛,显得昏暗不堪,刘微往里走了几步,看到徐予和一身素衣坐在书案前,垂眼看着案上摊开的书册,有光透过窗纱投射进来,照得她眉目愈发清冷。
直至刘微走至她身前,徐予和也没抬头,仍是低头看着眼前的那本书。
刘微垂眸扫了眼书册,看清楚上面的字以后,他无声冷笑,“倒真是应景,陈成子弑简公,怎么,徐小娘子是要讨伐我吗?”
徐予和这才抬眸看他,“弑君之贼,为天理所不容,谁人不想讨伐之?”
“是啊,臣弑其君,人人得而诛之,”刘微弯下身,唇角笑容轻蔑,指尖轻轻拂过她耳边的碎发,“可你,有这个本事吗?”
徐予和生出一丝厌恶,眉梢拧紧,扭过脸伸手推开触碰自己的手。
刘微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制在半空,另一只手又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宫里的禁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最好看清形势。”
自他以席帽精之名从街上掳走徐予和以后,官家令禁军全城缉拿可疑人等,暗中搜救她,三日前刘圭集结完人马,准备逼宫事宜,与反叛的禁军串通一气,以西羌奸细余党未灭,恐霍乱京都为由封锁外城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京中。
虽然最后没有一举攻破内城,但里面无兵无粮,只靠残存的禁军也撑不了多久,这几日他一直带兵截杀逃出汴京的官民,将京中有变的消息封锁在京畿路内,等周围各路接到京中消息的时候,这汴京城内也早已经变了天,那时西羌大军攻入西北诸路,刘圭的定边军、梁氏的保安军也陆续赶到京城,善战的西军兵士被西羌拖住,余下诸路的兵将,在定边、保安二军面前皆不值一提,若还有人敢跳出来反抗,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你们攻下皇城又如何?西羌向来出尔反尔,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心合作,还是卸磨杀驴?”徐予和微眯眼眸,轻嘲一笑,“宁王此番攻下唃厮啰,就是为了解决战马问题,你们倒好,将河湟十八州尽数割让出去。”
“那日在秋月楼偷听的人,我就知道是你。”
徐予和目光微闪,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所以才没有被发现,原来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
“不就是死吗?”刘微倏而发笑,捏着她的脸往上一提,迫使她站起身面对着自己,“当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好下场。”
外面又响起两声布谷鸟的鸣叫。
徐予和知道范义筹备完毕,有人在外面接应,她也下定了决心,不动声色地摸出放在书案下的匕首攥在手中。
刘微眼中泛着红光,“你方才与我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想过,我原本也怀着一腔热忱,可这些又不是我说了算,就连做这人人唾骂的弑君叛臣,都是刘圭逼我的!”
他猛地松开双手,背过身走了几步,“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野心。”
徐予和握紧匕首往前走了两步,“你们父子真是有意思,做都做了,还在这里推诿上了。”
“你家中和睦,自然体会不到,”刘微回身看她一眼,似乎是羡慕,“在刘圭眼中,我根本算不上他的儿子,哪怕刘密是个无能草包,我也比不过他,要不是他死了,刘圭哪里会记得我。”
他双手紧握成拳,刘密自小不如自己,梁氏怕他承袭肃国公的爵位,便挑拨母亲与刘圭的关系,又对他各种打压,久而久之,刘圭也不愿再见到他们母子,纵容梁氏将他们驱逐出府,直到高襄抓走那几名闹事的仆从,他们母子又被刘圭接回府中,只是日子依然艰难,甚至还不如被逐出府外时过得轻松。
在府外时,他与母亲寄居道观,需要每日做工来维持生计,累是累了些,总归能感受到快乐,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且观内还有道者教他诗书文章,教他制香扎花灯;在府里虽然人人都称他为大郎君,实则很少有人真正当他是大郎君,或者说 ,那些人压根没有把他和母亲当人来看。
幼时他因文章出众,被文坛大家喻相公盛赞,还要推举他去参加童子举,可梁氏在他参加考试那一日,以母亲为要挟,将他的手生生打断,后来又时常指派仆从女使找他们母子的麻烦,府里人见样学样,为了在梁氏跟前献殷勤领赏都开始为难他们,刘密也在梁氏和女使婆子的教唆下,从小处处贬低自己,屡次找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