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两人便都笑了,孙云儿抢着拦下皇帝的话:“云儿才是个什么身份,跟着去西山行宫,以后还要不要在宫里安生过日子了。”
皇帝的笑容,一下子深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心中暗暗许下,只待这姑娘有孕,立刻要给她晋位。
孙云儿跟出殿来,向外送了几步,停在那株玉兰树下。
春风乍起,吹动枝头摇晃,最高的那支玉兰花已悄然绽放,与树下立着的佳人融成一幅绝妙的图画。
皇帝心里怅然若失,他还从未尝过挂念一个人的滋味,在宫道上行出老远,俯身问何礼:“你说,孙容华在宫里,能过好吗?”
孙云儿的事,何礼如今是一点也不敢沾染,闻言赶紧打马虎眼:“孙容华聪慧,怎么都能过好的。”他原还想考察考察高言,如今巴不得有个顶锅的,立刻提了出来:“如今养怡居少人手,内务府那个高言,奴婢瞧着还算懂事,不如拨进养怡居来。”
此等小事,皇帝向来不管,何礼提得并不费力。
然而皇帝今日却稍作沉吟:“嗯,好,高言甚是懂事,以后跟着你服侍,也好。”
在今早之前,皇上只怕连高言的人都不识,高言给孙容华送了个玩意儿,立刻得了“懂事”的考语,何礼咋舌,对当初自己力保唐孝的事,愈发懊恼。
皇帝已走了许久,早膳的热气已淡了,孙云儿坐在桌边,还是一动不动。
连翘忍不住劝,扇儿却愤愤地理解主子:“要和容贵嫔单独呆在宫里,这换了是我,我也吃不下!”
连翘嗔一眼扇儿,然而自个儿也叹气,“话粗理不粗,我昨儿出去打探一番,素兰的事,只怕是容贵嫔动的手,她……哎。
容贵嫔素来自重身份,哪怕是辖制人,也向来是拿矩体面压下,像如今这样,已是失了阵脚。
不知怎么,孙云儿忽地有了力气,夹起翡翠烧麦用力咬一口,又喝一口豆浆,重重地道,“要叫我吃哑巴亏,她,休,想。”
扇儿的一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双手直搓:“容华有什么好办法?是去永宁宫告容贵嫔草菅人命,还是直接去宣明宫对质?”
连翘从前也是这副冲锋陷阵的模样,好容易改了过来,如今又多一个扇儿,孙云儿不禁好笑,伸手拧一下扇儿的脸颊:“你这两个也算是好办法?傻丫头。”
办法,孙云儿倒是有,可是难道就这么一直斗下去?
后宫里想要斗,永远有得斗,拉下高位的取而代之,压着下头的自保地位,能做的事多得很,可是,若把心思都花在这些事上,可多无聊。
哪怕是最低位的七品美人,一餐也是四个碟子两个碗,虽不如孙云儿在家时的排场,可她是孙太太捧在手里长大的,日子过得富贵,换了孙丽娘等庶出姐妹,吃穿用度只怕还不如七品。
皇后是个称职的后宫之主,有些资历和功劳的宫嫔便能晋位,哪怕是赵才人和冯才人不曾晋位时,还能各得一百两赏赐,总而言之,在这后宫,只要不作奸犯科,日子不难过。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斗得你死我活,孙云儿理解不了,一度觉得容贵嫔是不是愚蠢,再想想家中姨娘和姐妹也有好斗的,似乎又能理解一些。
“许多事,还是得问过容贵嫔再作定夺。”孙云儿打算,先与容贵嫔开诚布公谈一谈。
容贵嫔身份高,为人一向倨傲,除了皇后和张贵妃,旁人都不放在眼里,孙云儿要谈,还真不知怎么谈,思来想去,便拿这事去劳烦江静薇。
如今江静薇的肚子已经老大,穿着宽松的浅紫对襟夹袄,面容丰盈,连发丝也柔亮无比,整个人好像微微发光,孙云儿不由得呆住,“都是有孕,姐姐怎么这样容光焕发?我听说,妇人有孕,都会变憔悴的。”
“各人体质不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江静薇笑了笑,伸出手来,“瞧我手都肿啦。”
孙云儿立时心疼,“怀个孕,姐姐怎么受这样大的罪。”
“你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前后两句话,全是两个意思。”江静薇发噱,然而她也知道孙云儿是心疼自己,便揭过这话,“今儿来寻我,是有什么事?”
孙云儿随手一指桌上搁着的礼盒,“给小侄儿送些东西,顺便请教姐姐一些事。”她说完,又绕了回来,“不如请个太医开些药方,人一直这么肿着,怎么受得了。”
江静薇轻轻叹口气,“怎么不曾请,请过两次,皇后娘娘指的那位老太医说这事不要紧,便不曾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