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架上是一张大红纱绢,上头绣着疏疏几支仙草,瞧着就是吉祥图样。
“孙容华好兴致。”大罗才人笑着上前,指一指柳叶手里的素缎,“我正有绣活要请教孙容华呢。”
孙云儿搁下针,回头瞥一眼大罗才人,端起茶来喝。
她不曾答话,大罗才人便被晾在了原地。
柳叶替主子难堪,讪笑着上前托起素缎:“宫中都知道孙容华绣工好的,连太妃太嫔们都赞呢。”
孙云儿仍不曾答话,素兰上前轻轻一拉柳叶:“主子们说话,没有我们奴婢插嘴的份,妹子,咱们还是出去吧。”她说罢,还不忘给大罗才人倒杯茶,愈发衬得柳叶言行无状。
柳叶顿时脸红,手忙脚乱退了下去,临出去前,把那素缎搁在了绣架边上。
屋中没有旁人,大罗美人便松下劲来,拣了张椅子斜斜坐下,颇有风流姿态。
“孙容华如今是贵人事忙,不愿帮我了?”
孙云儿看着满脸笑容的大罗才人,忍不住发噱。
这个大罗才人,看着是一副聪明脸孔,实际上还不如赵才人看得清局势。
无论从前两人有什么过节争端,如今位份有别,该遵的规矩就要遵,二人并无深交,大罗才人进得门来,总该先行个礼才是。这大罗才人还把她当成从前籍籍无名的孙美人,还以为她会退让,只怕是想错了。
或者说,这大罗才人并不是想不到,只是傲慢。
然而孙云儿懒得和这糊涂人说,含了一抹淡漠的笑,随手一指那茶盏:“请喝茶。”
大罗才人见孙云儿还是从前那副软和声气,一下子把来时的一点小心抛到了九霄云外,竹筒倒豆子一般,吱吱喳喳说起了来意:
“我知道你绣工好,想时常来请教你,不知你可愿意?你知道的,我如今有孕在身,想开始给我的孩儿绣些贴身的物件,可惜绣工是实在不佳,只好常常来烦你了。”
她说罢,托起那方只绣了一个角的素缎,殷勤地送到孙云儿跟前。
孙云儿并没接过,只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问句不相干的:“不知大罗才人何时生产?”
大罗才人还当孙云儿是接了自己话茬,将那素缎随手搁下,笑盈盈地:“是七月里。”
七月?七月正是盛夏,孩儿哪用得着缎子面的东西?这大罗才人,既不真心关爱自己孩子,找借口也找得这样敷衍,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请教针线是假,借机多见皇上才是真。
且不说自己和她交情寻常,便是如同江静薇这样的密友,孙云儿也没打算拿圣宠当人情来做。
孙云儿也不揭破大罗才人,只淡淡道:“实在抱歉,我赶着给江婕妤的孩子绣衣裳,又要往太妃和太嫔们那里去教针线,实在没工夫教你。”
话一出来,殿中一片沉寂。
大罗才人印象中,孙云儿是个说话温和、笑容甜甜的小姑娘,哪怕是容贵嫔刁难她一个人绣花,她也不过是沉默着应下,因此这才招摇着来玉泉宫搭讪,为的就是在此多遇见皇上,谁知,竟被当面拒绝了。
她面子挂不住,立时柳眉倒竖,猛地站起身来。
方才进屋时不曾留意,这时站起来才发现,这玉泉宫的一个小小房间,竟摆满了华贵的装饰物。
什么定窑的水仙盏,前朝青花的鬼脸瓮,什么糖玉的小盆景,碧玺的小珠链,虽不算奇珍异宝,却也是超出份例的好东西了。
这么多的物件,不可能是皇后或张贵妃赏的,只能是皇上赐的。
甚至墙角还立着一个乖巧的铜制兔子香炉,那兔子怀里抱个喜气洋洋的大蟠桃,蟠桃顶上,袅袅冒着三缕青烟,透出的香气,已不是内务府发的寻常货色。
大罗才人的气,一下子消了下去,改成一副玩笑的口吻,然而怎么听怎么尖酸:“如今妹妹真是贵人事忙了,旧日姐妹有事相求,你也这样无情,真叫人寒心呐!”
姐妹?自己何曾是她的姐妹了?孙云儿简直想发笑。
更不必说,这人在自己落魄时百般为难,就连为人良善,也比不上赵才人。
孙云儿再没气性,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冷笑一声道:“论起好姐妹,两位罗才人与容贵嫔岂非是真正的好姐妹?太后娘娘的那副炕屏,大罗才人分明知道出自我手,怎么也不替容贵嫔娘娘分辩两句,由得她当众丢面子,你们这样的好姐妹,我可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