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林烬曲着手指,在他掌心勾挠。
这动作轻柔,悄悄的,怯怯的。
像成婚那晚近乎虔诚的抚摸。
虞幼文烫着了般飞快松手,他脸颊通红,这羞涩懊恼的情态,像极了姑娘家芳心初动。
林烬没摸够,心底雀跃,单眯着眼,贴近往屋子里看。
虞幼文这样子美极了。
让林烬想起那几张纸,那几句诗,和那跌宕遒丽的字。
这是他的夫人。
不同凡响,心系百姓,漂亮得跟仙女一样,比漠北王庭的公主还英姿飒爽。
他心底生出一阵骄傲自豪,胸口鼓鼓胀胀的,满心满眼都是虞幼文。
林烬看着看着,发现那双逆着光的眸子里,升起一种浓重的悲伤。
虞幼文身后是昏暗的卧室,黑黢黢的,更衬出他脸庞雪白,身影萧索,像是独飞的雁。
林烬疼惜地问:“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有些急了,伸手想抠开窗扇,窗子从里头落了闩。
虞幼文见他往房门绕,快步上前抵住门:“我没事,要休息了。”
无论外边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回。
方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犹如冬日晨雾,被凛风一吹,被阳光一晒,轻飘飘地没了踪影。
至少林烬是这么觉得的。
他舍不下刚打开的豁口,在门外来回绕圈,也没再让虞幼文动容。
虞幼文背对着门,看晨光将林烬的影子照进屋内,与他的重叠在一起。
那般高大,将他整个人罩住。
他低着头,看着脚尖出神,眼底酸涩尘埃落定后,凝成一个自嘲的笑。
第13章 他像一个影子
到了上朝的时辰,近卫辛捷来唤人,林烬才不舍地离去。
几天没休息,虞幼文乏得很,洗漱后便觉昏昏欲睡。
故人未曾入梦,只有缪世瑛面色狰狞,浑身血淋淋的看着他,说要他偿命。
虞幼文是害怕的,他没做过那些事,烂肉黏腻的粘在指尖,血腥味像浸入皮肤。
他洗了很久,皮肤都快要搓掉一层,但这种感觉迟迟消不掉。
柳秋端着木托盘,掀开纱帘,见他额上都是汗珠,双唇抿得很紧,身上亵衣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她担心着了凉,轻声将人唤醒。
虞幼文刚睁开眼,就慌乱地四处乱看,柳秋捏着帕子给他擦汗。
“殿下,可是餍住了。”
虞幼文蜷缩着身子,眼神恍惚地看着茶几上的药碗。
他还没醒透,惘惘然似在梦中:“柳姨,若是加大剂量,能变成女子么?”
柳秋不知他为何这样问,端着碗不知所措:“……应该不能罢。”
虞幼文背过身去,侧颊贴着湿透的软枕,黏糊糊的,触感像极了昨夜削下的肉。
他一下子就惊醒了,又缓了片刻,才发觉自己说了多蠢的话。
许是为了找补,他倏地起身,伸手将碗掀翻。
“那还喝这作甚,直接切了劣根,岂不是更妥当!”
柳秋愣住:“殿下……”
虞幼文也呆住,他从没发过火,皇祖母一直要他端庄持重,温文尔雅。
他是按照世家大族小姐所教养长大,一颦一笑都刻好了尺度般,标准到近乎苛刻。
可除了皇祖母,除了身边柳秋柳冬,并没有人见过虞幼文。
世人早将他忘干净了,没人会在意一个权力斗争中的逆党余孽。
他更像是一个影子,在暗处苟活。
昨夜缪世瑛说的那些话,皇祖母早与他说过,她说自己棋差一着,害了虞幼文父母性命。
这一点,她从没隐瞒过。
要说世上谁对当年的事后悔,除了皇祖母,大概也没有旁人。
可她却从没解释过,为何要拿药给他遮掩身形。
这分明是多此一举,虞幼想不通。
轻纱帐中浮着清冷香气,他置身其中,鼻尖像有冰雪在消融,味道寒气逼人。
他默了片刻:“重煎一碗罢。”
天色微阴,京城上空笼罩着一小片乌云,积雪将化未化,道路上泥泞不堪。
轿子悠悠颤,将虞幼文晃得晕乎乎。
虞景纯揣着手,仰着梨涡浅浅的脸,跟个好奇宝宝似的:
“文鸢呐,你熏得什么香?”
“药香,你想要啊。”
虞景纯忙不迭点点头,虞幼文没精打采的,斜着瞟他一眼:“就不给你。”他又用肩膀挤虞景纯,“坐过去点。”
这算得上没大没小,不分尊卑了,可虞景纯像习惯了,听话地往窗边挪。
一路上也不知挪了几回,袖子里揣的手,都捅到胳膊肘了。
虞幼文没欺负人的自觉,指尖轻轻的,抚着膝上画轴。
虞景纯懊恼地别开脸:“柳冬不过是个奴才,至于这样吗,那石锋算什么东西,也配拿皇长兄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