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后,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少年,时鹤书放轻声音:“对了,烛阴。”
“这个傩面不好。”时鹤书抬手,轻轻摸了下烛阴的傩面:“回府后,本督给你换个新的。”
听到这话,烛阴整个人都好似被顺毛撸了一下,语气都无法掩饰的轻快起来:“多谢督主,属下定会好好戴着!”
少年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时鹤书却敛了目光,走向那望不到尽头的朱门红墙。
红墙上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书四字。
——东辑事厂。
东厂,一个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方。
在世人眼中,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的就是东厂,比阎王还要可怕的就是东厂提督。
毕竟地狱不知是否真正存在,东厂可是就立在东华门旁。
没有人希望自己和东厂牵扯上关系,毕竟无论身份如何,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进了东厂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里,可是大宁最众生平等的地方。
据说自东厂设立以来,还没有犯人能活着走出东厂。
事实也……确实如此。
“督主,小心脚下。”
东厂狱的管事大太监刘保提着灯笼,小心地护着时鹤书。
“刘公公,有劳。”
刘公公忙道不敢不敢,而时鹤书继续道:“劳您将近一月的审讯录都运到本督的厅堂。另外,狱内近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时鹤书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刘公公却不敢敷衍作答,忙想了起来。
“哎呦!”
未过多久,刘公公便想起了什么:“督主这样一说,咱家还真想起来个怪事。”
“有个行巫蛊之术进来的犯人……近来好似变了个人。”
时鹤书脚步一顿:“哦?”
忽然变了个人?
刘公公点点头,压低声音:“他前些日子还大喊大叫,近日却像是哑了,不仅整日坐在草垛上,受刑也不吭声。”
这话说的奇异,时鹤书观刘公公神色不似作假,才又开口:“可查过?别是真哑了。”
刘公公忙道:“咱家早早就带人查了,那人嗓子没事,只是不知怎的不愿意说话。偶尔被逼急了说一两句,还都是追问督主您的行踪,说要见您。咱家看着像是中邪——”
想起什么,刘公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时鹤书,见时鹤书没有要发作才松了口气。
就在刘公公暗自庆幸时,时鹤书忽然开口:“那人可还有什么别的异常?”
“没有了!”刘公公即答,却又在答后小心翼翼:“这……不常进食算吗?”
时鹤书瞥他一眼:“你觉得呢?”
刘公公:“……”
他没有觉得。
见时鹤书没有追究的意思,刘公公默默抿起了嘴。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时鹤书其实并不太在意刘公公的几句失言,也从未有过追究的想法。
他只是性子冷了点,又不是躁了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他凶神恶煞,笑里藏刀。
不过这些此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那个行巫蛊之术的犯人,他记得。
前世那人至死时都神神叨叨,今生怎么……
鸦羽微垂,时鹤书注视着脚下平整的石砖。
他并不相信一位前世哪怕死到临头也绝不松口,坚定说自己是在贯彻神的意志的神棍会忽然觉醒。
而且,追问他的行踪,还要见他……
“那位犯人的审讯录在哪里。”
第3章 景云
“督主,都在这了。”
沾染血污的审讯录按时间顺序在桌上一字排开,苍白的手指划过书封,时鹤书拿起最末的一本,似是随意翻看。
只是未翻几页,那本审讯录便被时鹤书放回了桌上。
“呵。”
细眉微扬,羽睫掀起,本就不柔善的桃花眸更显凌厉。
只听时鹤书慢条斯理:“既然他想见本督,那本督便如他所愿。”
“引路。”
昏黄的烛火摇曳,照亮血迹斑驳的墙。
一个个不大的牢房挤在一起,牢房的墙上挂满了各色刑具,方便随时取用。浑身脏污的死囚或被挂在墙上,或倒在干稻草上。低低的呻吟与哀嚎声此起彼伏,偶尔还有疯癫的笑声与喊叫,却又随着鞭子声消失不见。
提着小灯的刘公公轻车熟路,引着时鹤书左拐右拐,拐到了一间牢房前。
那是一间极小的牢房。
许是不久前受过刑的缘故,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此,引得时鹤书蹙了蹙眉。地上的干稻草早已被血液浸染,几只老鼠尸体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
时鹤书扫过那几只死老鼠,又看向挂在墙上的人。
“景云。”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那被吊在半空中的人晃了晃,缓缓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