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柳泫之没开票,拎包走人的。对方乐了,说什么也不退,扬言有本事告去,直接关门下班。尧枝逐盯着柳泫之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只能深深叹气,灰头土脸回了家。
退不了的手机只能用着了。
原本看谢钰很有兴致地摆弄手机看视频,想直接给她用。尧枝逐不肯,二话不说把新卡插进了柳泫之的旧手机里,旧手机丢给了谢钰,谢钰倒是不挑,落了个破手机还挺高兴,像个宝贝似的捧着。
于是,柳泫之换上了最新款手机。
子时月色浓郁,银光倾泻而下,屋檐下的谢钰连尸体带青丝都镀了层银光。
谢钰不怕冷不怕热,舍不得柳泫之给买的碎花裙子,盯着大敞的手臂感觉不太自在,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不该这么露着。
万般取舍之下,套上了柳泫之的旧棉服。
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两只淡色眼睛微微弯起,僵硬地表达着自己很开心的意思。
在忽明忽暗的树影中,柳泫之看不太清谢钰的神色,只看到她露出在外面的一小节牙齿,和她缓缓抬起的手,她摇摇指向河对岸。
“小泫。”
对岸正是戏台子,过了十二点就是寒衣节。
十月一是进入寒冬后的第一天,古时有授衣、祭祀、开炉等习俗,这一天,人们会拿出棉衣送给在远方戍边、服徭役的亲人,后来逐渐发展为祖先、亡人也一并送去过冬寒衣。
寒衣节,又称十月朝、祭祖节、冥阴节、民岁腊……民间将寒衣节与清明节、中元节并称为中国三大“鬼节”。
早上听说了这个戏班子,又涉及了两个人的生死,总得来看看。
得了衣服的谢钰非要跟出来,柳泫之想着今天是寒衣节,又是半夜,百鬼夜行见不到人,就带着她出来,也算是过节玩过了。
谢钰头顶的柳树沙沙作响,她又打开白天刚得来的旧手机,屏幕白光印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得惨白。
“这样。”
古风的背景音乐配上主播热情似火的介绍声突然在静谧的夜里炸开,手机声音很大,柳泫之似乎并不觉得不妥,只循声看过去,是一件长袖款的旗袍,青色白绣,一看就是高端货。
她们说好了要是遇上鬼市就让她挑衣服。
巧了,对面就有。
这也太巧了,柳泫之怀疑:“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有鬼市啊?”
谢钰小心翼翼收起手机,眨眨眼,“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会有,大概是记忆残留下来的直觉,但谢钰不说,也不解释,只拉着柳泫之往桥上走去。
柳河对岸的长廊一头延伸往山间,另一边的尽头是空地,不过百步就是戏台子。长廊靠河土坡扬着枯黄败柳,在黑漆漆的湖面上张牙舞爪地蠕动,像是满是触须的怪物,又像是鬼怪尖利的爪牙。
柳泫之跟着谢钰不太流畅的步子,一路走到了长廊口。
两边小摊的油锅里滚着手臂人头;人皮套头鬼面具呲牙咧嘴的勾引来往小鬼的视线;用头发扎起的蝴蝶兔子,上面还粘着头皮血沫……
两边鬼专心致志地做着手艺,路过的小鬼默默放了钱,选了心仪的物件就走了,没鬼讨价还价,一条路上除了风声就没别的声音了。
从远处长廊的尽头飘来一只小鬼,穿着不合身的警服,像个城管似的在每个摊位前指指点点。
“你们是哪里来的?”
小鬼到了柳泫之和谢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装模作样地甩出一节白骨,凑上去闻闻两人的味道:“僵尸?好像不对,像是鬼.....咦.....”
柳泫之衣服上滚了一圈柳树干叶,又沾了谢钰的气息,人味遮了七七八八,不担心小鬼能认出她。
“这里有没有旗袍?”
小鬼自觉做了管理人员,稍稍挺了挺背,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没有……那衣服和戏服差不多……你们可以去戏台子那边问问,说不准有鬼好心,能给你换……”
所谓的戏台子就是方方正正一块巨大的石台子,底下坐了三四排人,各个聚精会神地盯着看戏,一走进就听见了花旦咿咿呀呀地唱,像是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破锣嗓子糟蹋人耳朵。
群鬼面无表情地听着,好似觉得好听难听都没什么区别。
“难听。”
谢钰评价,柳泫之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难听。”
话一说完,坐着听戏的人齐齐转向她们,看着她们,乌唇青脸,脸上发着绿光,缓缓开口了,跟着她们说,“难听,难听。”
然后又齐齐转回头去,面无表情地喊着,“难听,难听。”
那台上的花旦挪着鬼步连连退去,抖着嗓子摇着手,却依旧颤颤巍巍唱着,“我不唱——我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