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脑中开始浮现幻境中看到的一切。
长河之上是血红穹苍,绵绵不息的红雨没在苍黄泥滩中,仿若血海尸山,身侧是同自己一样被桎梏在淤泥锁链中的人,密密匝匝,啼天哭地,声声呼痛。
泣血之音无不痛心彻骨,惨绝人寰。其悲号凄楚绞心,令听者胆寒发竖,亦哀怜顾恤。
层层雾霭之后的火树星桥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架于九天之上,灯烛辉煌。似广宇穹隆,巍峨楼台。阶前万里,邈邈难以触及。
确实太像地狱。
忘川河,三生石....
一静下来,脑子里就是挥之不去的血河,平日里她是不会这么去细想梦里的一切的,今日受了幻境的影响,有点不太想早睡觉。
柳泫之捏着胸前的香盒,拇指下意识压在最顶端的红珠之上,指腹漫出稀薄的绯红,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内心的疑虑,猩红珠子流转着疏疏朗朗的流光。
持珠之人眼中闪烁着蠢蠢欲动的探究,忽明忽暗。
【切勿追寻,皆是执念。】
师傅平日里劝告的话冷不丁窜入脑中,柳泫之手指瞬间卸了力。
好险,差点,果然不是人间物。
叮——
消息声拉回柳泫之的心绪,她拿出手机。
【周文心:神仙俱乐部的事情确实有些眉目,公安那边早有相关报案,她们近来在深城、湘城活动频繁,经协会商量探讨后,招揽四方能人义士前去查探,我是内部人员,已经帮你拿到名额了,到时候会提前通知你的,不用谢我。】
柳泫之定眼再看了看能人义士的‘义’,不确定周文心是打错了,还是文化水平不够。
【柳泫之:有酬劳吗?】
【周文心:没有。】
看来没有打错字。
柳泫之轻轻叹气,没有办法,得去取谢钰的魂,没酬劳也得去。
冬夜里寒气凌凌,柳泫之收拾收拾进了屋子,把自己裹进被窝里,平生头一次生出了忧虑的情绪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天蒙蒙亮起,才沉入噩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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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钰这一遭歇了好久,白日不出来,只等晚上的时候,缩成一个小小的团子钻进柳泫之的被窝里,每天还不忘喂一点鬼气给柳泫之,柳泫之吃得小心翼翼,生怕把谢钰吃没了。
吃完了还得捧着谢钰来来回回的看,只觉得没什么变化,才彻底放心。
柳泫之吃不饱,饿不死;谢钰养不好,活不了。
一人一鬼就这么凑合着过。
尧枝逐和天璐这几天都不见人,两人一起出门,又一起回来,听阿姑和吾渌打探来的消息,两人是躲起来谈恋爱去了,柳泫之识趣地没有多问。
只是尧枝逐白天不在家,家里总是少了点生气,柳泫之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突然生出了点孤独的感觉来,她蹲在这边拔拔野草,走到那边同吾渌说说话。
“你是怎么没了身子的?”
吾渌也无聊,在鸟笼子转圈玩,一边转一边回答,“不知道,不记得了,日子过得太久了,好多事都记不住了。”
“怎么死的也不记得了?”
“是啊,不记得了。”
吾渌缓缓停下来,阿姑这个时候从边上飘过来,“在聊什么?”
“记忆。”吾渌问阿姑,“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我当然....”阿姑顿了顿,想了想,没想起来,“我忘记了,几百年了,记不太住,近几十年的事还能记一些,再久远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柳泫之问:“为什么要留在人间都忘了?”
阿姑赤白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眉头拢起,看起来可怕又可怜,摆摆手:“忘了忘了,记不起了……等以后想起来再说……”
“我猜我应该是被砍了头的罪人,留在人间的原因,应该是要找到我的身子……我听那些小年轻都是这样的,没了手指的要找手指……应该差不了多少……”
吾渌倒着,头发落下来,脖子上的横截面早就干涸凝实,她就这么倒着看柳泫之,问:“小泫,你可以帮我找找身子吗?我听说你们道士寻物很厉害……”
柳泫之点点头,翻手拿出铜钱,轻轻将铜钱抛向空中,最终落在地上,她扫一眼,“兑上坎下,泽水困卦。水为阴,困为阻,身体必被水困,阻隔于低洼之地。”
吾渌只是随口一问,没成想柳泫之真的能算得出,她头还没正过来,赶紧追问:“在何方?”
“巽下坎上,风水涣卦。”柳泫之重新丢铜钱,“风行水上,散之四方,身体应在东方,水位之地,且风势所向,有林荫遮蔽。”
东方....
叮——
手机一响,柳泫之一边收起铜钱,一边拿手机。
【周文心:十八日,浕水公园,去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