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问。
他说:“找你。”
“你怎么知道的?”
“问你的同门。”
“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
“我又不是陌生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可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编。”
“什么?”
“你再编。我提前打招呼,你肯定生气。”他突然说起方言。
她也用方言回他:“你去打你的比赛,退役了复出就是。不要捣乱。”
走了一路,吵了一路,进车站,取车票,两个人来到站台上。
夜晚时分,只有穿着便装的检票员在边玩斗地主边值班。
灯光不够亮,飞蛾像梦似的飘来飘去,撞得影子颤抖。
天气很凉爽。
李耀祖不看她:“我担心你。”
李菜说:“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他说:“不是过得好就能不担心。”
她看着他,看了好久,随即别过脸。
车到了,李菜一个人坐上去。她选了靠窗的座位,李耀祖留在站台上,明明争执时没落下风,可却像输了一样泄气。
最后一班巴士,坐车的人稀稀拉拉。李菜看向车下,李耀祖脸上没有表情,立在那一动不动。她打量着他,可他从头到尾没抬头,慢慢落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车开出站。
开出几米远,巴士停下了。
车门打开,李菜站在车门口,一句话也不说。
我担心你。他回过头,她在望向他,忧心忡忡,用目光告诉他同一件事。我担心你。
李耀祖上了车,放下包,坐到她同一排的另一边。两个人中间隔着空座位,以及一条很长的过道。车又开动了,李菜在发呆,他突然起身。
“坐近点。”李耀祖说。
然后,他坐到她后排的位置。
李菜把头靠到车窗上。路还没开始颠簸。她看向前方,前方是有路灯的夜晚。
李耀祖也靠近车窗,窗外有灯光,也有不断被消磨的马路,可他不看路。他只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雨水的卵
乡下的民间艺术家来接她,穿着灰扑扑的运动衫,牵着小小年纪、困得头一直往下栽的女儿。他的妻子也来了,拿着板凳,坐在路边,手里摇着扇子。旁边就是田野,天太暗了,看不清种的是什么。
巴士停下,李耀祖先跳下车。李菜才慢慢下来。
在路上,李菜已经不好意思地解释过,她这边多来了一个人。
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她甚至咬咬牙,狠下心说了,两个人住一间也行。
但人家很客气地说,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他们孩子一起睡。
李菜马上就答应了。
一下车,她就说:“辛苦了。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了,还要你们出来接。”
对方的太太先说话,普通话不标准,操着一口乡音:“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刚好散散步。”
画工艺画的男人把女儿打横抱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叨念着要孩子醒醒。女儿不醒,他也就抱着。妻子提着大功率的手电筒,一下照亮了路。
四个大人和一个小孩走路回去。
李菜说:“我看到你们市内有剪贴画的文艺工作室。现在还在办么?”
“我们地方小,人少。”
“明天我也想去看看。”
妻子插嘴问:“你们吃了饭吗?”
李菜在用手机翻日程,一下没听到。
李耀祖清了清嗓子,回答说:“吃过了。”
乡下的房子都是独栋。他们一家人单独住在一起。一进门,有男孩子走出来,从爸爸怀里接妹妹。他看着也没多大,撑死也就将将上初中。李菜被安排住客房,李耀祖和儿子一起住。很奇怪,他们管李菜叫“小李”,称呼李耀祖“男同学。”
夜深了,妈妈去哄小女儿,做哥哥的也回去睡了。画工艺画的男人做了鱼皮,倒了点酒,跟他们聊到很晚。
鱼皮和黄瓜拌在一起,放了醋和粗盐,时不时能尝到咸咸的盐粒。酒是辣的,一口气咽下去,又变得非常甘甜。
主人家起身拿东西。人走了以后,李耀祖说:“少喝点。”
李菜说:“我才喝了一杯。”
她放下手机,手掌压到了筷子。筷子掉到地上。李耀祖不疾不徐,从自己的取一支给她,然后弯下腰,把掉下去的筷子捡起来,放到自己跟前。
画工艺画的人的老婆回来了,煮了花生,边吃边问:“你们是一对儿?”
李耀祖不回话。
李菜说:“不是的。”
他垂下眼睛,没什么反应。
李菜转移了话题:“你家大的跟小的很像。”
“真的?”女人边吃花生边吭哧吭哧笑,“大的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