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菜一点也不尴尬,笑着跟他打招呼。
导师不会下厨做饭,叫了和牛三明治的外卖。李菜吃了一小口,假如可以的话,她有点想加点腌萝卜。但她还是吃完了,对她来说,分量有点少。
李菜穿着牛仔裤,面包屑掉下去,她马上并拢了腿。可双腿中有海沟似的缝隙。她只能把落到腿上的面包屑捡起来,放到餐桌上。导师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挑了她捡面包屑的时候问。
“你退学打算去干什么?”
“工作吧。”
“你?现在工作可不好找。”
“没事的。况且,我也不用找太好的。”
“不找太好的?不找太好的你怎么在上海过下去?一个月房租就要三四千。”
李菜不看导师,盯着桌子:“我不会留在上海了。”
导师看过她的档案:“你要回老家?那个乡下?”
李菜摇摇头。
三明治不饱肚子,进地铁站前,李菜到沿路的便利店去吃了一碗甜辣的泡面。等待店员给自己泡面的过程中,李菜发了一条朋友圈,准备把一些不方便搬的东西送出去。
面好了。李菜接过去。
她走到只能站着的桌子旁边,打开面,搅拌一下,用筷子卷起来吃。
面才塞进嘴里,手机就响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李菜坚持把面夹到嘴里,边嚼边接通:“干嘛?”
“……”
“打来了就说话。”
李耀祖问:“你在吃什么?”
“三养新出的面。”
“……”
“你没吃饭?”
“吃了。”
“吃的什么?”
“鲷鱼烧……”
“嗯?!”竟然不吃冷的了。
“……鲷鱼烧冰淇淋。你在哪?”
“……桥那边,准备坐地铁回去。”她呼呼地吹凉泡面。
“你就吃那个不饿?我带蛋糕给你吃。”
“可以呀。你来我家?”
“你找个地方坐一下。”
“?”
李耀祖不说再见,挂断电话。他刚从认识的理疗师店里出来,看了眼时间,离蛋糕店关门还有半小时,他过去绰绰有余。再跑步去见李菜,二十分钟足够了。
迈开腿跑起来,身体瞬间变得很轻盈。很难想象,几天前,他几乎半边身体都发麻,硬生生在酒店一楼坐到前台换班才打车走。
理疗师的忠告翻来覆去在耳边响起:“你要去医院。”
他的回答也总是一样:“不喜欢医院。”
可现在,跑向某个地方的时候,李耀祖不会去想这些,杂念都被抛在脑后。
李菜没有找地方坐,吃完泡面,她又买了一份微波炉做的速食年糕,加上炸鸡串,也让便利店店员做好给她。吃过才七分饱,李菜想着要不要去外面等。
李耀祖是跑过来的,身上带着凉意。头发被风刮得像是刚吹过造型,很拽,但很适合他,明明在喘气,却死都不肯摆出累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递出蛋糕。
“你跑那么急干吗?你上午又不上班。”李菜笑了,伸手替他抓散前发。
她打开包装,蛋糕全碎了。
他跑得那么快,不碎才奇怪。李菜吭哧吭哧发笑,李耀祖大概觉得丢人,别过脸去,伸手就要收:“别吃了。”
李菜从嘴里发出有韵律的“嗯嗯嗯”,那是抗议的音调。她推开他的手,拆开叉子挖蛋糕吃。
蛋糕碎了还是蛋糕。
碎掉的蛋糕也是甜的。
“又不是不能吃。”她吃得津津有味,又喂给他吃。
李耀祖吃了,怨气没有驱散,但总算好一些。她说:“还是好吃吧?”他不说话。她歪着头,去看他的表情,然后直起身,边笑边笃定:“还是好吃的。”
他们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
本来可以打车,但李菜今天心情不错,拉着李耀祖走路。
走路回去要两个小时,李耀祖就算了,想也知道,不可能让李菜走这么久。但她要散步消消食,他当然会陪着。
路边有商店,橱窗里开着灯,可店里却一片漆黑。他们走过去。李菜停下脚步,出神地盯着里面。李耀祖走上来,也停在她身边,问她说:“看什么?”
“随便看看。”李菜说,“你为什么总走在别人后面?”
“……什么?”
李菜说:“你干嘛老当跟屁虫?”
不等他回答,她拉住他,穿过他手臂,抱着他的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这么往前走。李耀祖一怔,忽然变得很温驯,任由她带着走。
两个人走在一块,紧紧贴在一起。她在用力,拽着他往前,难免偏离方向。他也不反抗。有人在窸窸窣窣地笑。眼看要冲到马路上去,李耀祖才使劲,拽着她往另一边。三更半夜,人行道上没有行人,宽敞得能让两只小羊一起打滚。笑声若隐若现。偏向另一边,又差点撞上橱窗,于是轮到李菜拖动他。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回,一左一右,走成闪电一样的“Z”字形。笑藏不住了,迸发出来,痛痛快快,照亮了没有星星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