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户面前,他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易冲动易暴躁。原本伪装好的形象,不知为何总在他的眼前溃然决堤,他又成了最讨厌的自己。
想不明白,甚至丝毫头绪都没有。
“嗯?”顾晟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正在通话中,“你干什么呢?一言不发的。”
“挂了。”良久,柏梵也难以究其根源,起身走到窗前俯视外边繁华依旧的苏城。
停了没多久的雨又开始下了。
绵绵密密,无休无止。
大抵林户就和这雨一样,一直让他湿潮黏腻不舒服。又加之雨天水汽湿度大,夜里气温一降下来就在远山坳里蒙起了一层雾,混在朦胧的夜色里看不清远方的景色。
也不知这恼人的梅雨季何时结束,柏梵打开气象软件,很遗憾这种天气还要持续一星期之久。
又或许远不止一星期。
柏梵记不太清究竟是七月的什么时候出的霉,只是后来无意间听车上的无线电广播说这或将是十年来难遇,持续最久的梅雨季。
起初柏梵并无觉察有何难遇,毕竟苏城的雨年年都是如此,潮湿郁热。更何况,相较于每年,年年又何尝不是上一个十年的难遇。
——三十一岁以前的柏梵是这般想的,但自后他再遇林户时才后知后觉地知晓原来那一年的梅雨长达四十天。那该是多么漫长的等待,柏梵多希望他能早早地觉察……
第23章 破碎(27)
苏城的梅雨季彻底结束的时候,那也意味着夏天真正地来了,少了阴湿,七月的每一天都燥热沉闷无比,不免怀疑这或将是另一个十年难遇的高温天气。
而在这最热的一天里,突然下了一场大暴雨。
回别墅途中,雨刮器不停歇地把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划开。雨势真的大,闷热了数十天,它好像是终于得逞,肆无忌惮地倾泻瓢泼大雨,甚至丝毫没有要转小或是停下的趋势。
柏梵不得不放缓车速,雨水溅起增大了车胎与路面的摩擦,方向盘沉重得不好把控,稍有不慎就有要斜侧的意思。
真是一场暴雨,他不由得感慨。驱车四十分钟左右,柏梵才开回别墅的停车库口,起先他并没有注意门口只当是暴雨压垮了花园的枝桠露出一截在路边,但是待他离近了,柏梵猛地踩刹车——
这哪是什么树枝槎桠,这分明,分明就是林户。
他蜷缩在门口,没有撑伞浑身都湿透了,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
不对,不是垃圾,柏梵蹙起眉头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良久,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词:破碎。
林户像是被打碎的精美瓷器,惹他心疼。尤其是在他有所觉察地望过来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同钻石般耀眼,点缀着润湿的红晕。柏梵不由得心一颤,原本握紧的方向盘也跟着松了松。
下一秒,他竟没来由地衍生出浓重的愧疚感来,紧裹在他胸口,酸胀难受地不好呼吸,这种感觉跟他雨夜看见血淋淋的柏柏如出一辙。
柏梵沉重地调整紊乱的呼吸,不知是不是熄火的缘故,车内没了空调冷风,他手心发热得溢出一层汗来。
他没事吧?柏梵避开视线,解开束缚着的安全带从车里走了下来。
待他走近,林户有所觉察地又是一句“对不起”。
“没事。”柏梵本能地回。
“你……”看着他身上没一处是干净的,沾上了雨水衣服都变得皱巴巴,柏梵怔愣几秒去开门。
输入密码,错误。
“坏了。”
林户蹲在地上带着哭腔地说。
柏梵闻声低头,看着他的头顶他那难以言状的内疚又如同潮水般漫上胸口,让他说不出话来。
“坏了。”林户埋头自言自语,“钥匙也丢了。”
“找不到了,明明早上还在的……”
柏梵不着痕迹地深呼一口气,原本在输密码的手也垂了下来,五指伸进他的发丝轻轻地摸了摸。他突然变得害怕,不敢告诉林户是他更换了密码。
“丢了就丢了。”柏梵示意他起来,“先进去。”
“可是,那是唯一一把钥匙。”林户好像很执着也一直道歉,“对不起,柏总,对不起。”
“等了多久了?”柏梵站到他跟前蹲下身问,“什么时候来的?”
林户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雨水落在路面溅起的水花,水滩太浅了其实也就是泛起的一圈涟漪,算不上水花,更没有之前在雨里看到冒出的一个又一个小咕噜泡泡。
“嗯?”柏梵凑近,见他嘴唇上下翕动,以为是他说话声音太轻被雨水淹没了,竖起耳朵问,“你说什么?”
“……”林户沉默,大概三四秒的样子,他对上柏梵的眼睛,满眼迷茫地道,“柏总,你是不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