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一片恍惚,昔日唢呐喇叭当着遗像未演奏出的悲伤和疼痛一一在周景池面前具象化,他本以为自己的泪已经在母亲过世和带走陈书伶之后画上句点,可泪是没有句点的,就像河流,就像月池刚下过的雨。
是他自己自作聪明,流动的东西怎么会有终结的时候呢。
烛火跳动,风乍起,陈书伶用书包去挡,还没放置好位置,一束浑圆的光从背后打过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在黑暗中胡思乱想鬼神的念头打住,她却不敢回头了。
“出门什么也不带……”周景池在背后两三步的地方停住,“饭吃了吗?”
他拿出折返回车上取的饭团,走近两步,在陈书伶身边席地而坐。没有急着递出去,周景池瞟了眼女孩鼓鼓囊囊开着口的书包。
“带的纸烧完了?”
陈书伶摸了下鼻子,不敢看他:“......没有。”
周景池看了眼香炉下的一小堆灰烬,伸湳風手进书包把剩下的黄纸掏出来。
火机声响起,火舌窜出,接触到易燃物后迅速扩大面积,电筒的白光被掩盖,两人的眼睛和脸庞都是暖色的。
眼见火堆燃烧稳定,周景池把饭团举到上方加热,既然有人心虚,他也就不盯着人看,只看着那堆火,手里轻轻缓缓地转着烤饭团。
祭拜的黄纸烧起来的味道很迷,和着香和劣质的粗支蜡烛,闻起来像在棺材边等着人哭丧。
陈书伶欲言又止。
周景池把她往后拉出烟吹火燎的风口,低着头看饭团包装纸泛着的反光:“下午放学就走,饭堂也没去,校门口也没停......你不吃饭就来,不怕妈怪你了?”
烧热的饭团递到跟前,陈书伶再也没地方可逃了,她迟钝地接过,却为话题的不相干感到疑惑。
不问她为什么来这,不责怪她一声不吭地失联,不怪罪她让他找了这么久......只怪她为什么没吃晚餐。
看着那团火被周景池挑起来烧得更旺,不断地加入新的黄纸,陈书伶低着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问完是后悔的,陈书伶明白,自己更应该说句对不起。
“你想妈妈,怎么不和我讲。”周景池停下手里拨弄棍子的动作,很沉很缓地看过去,又说,“一个人走路来的?”
“你也是有骨气。”周景池挑明,“钱包在宿舍另一个包里,买完这些,还能一个人走这么远。”
“宁愿一个人,也不喊哥哥是吗?”他盯着目光闪烁的人。
陈书伶一张嘴,周景池打断:“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回头给你观棋哥他们说句谢谢,找你找到大半夜。”
“吃饭。”他平静得不像把月池翻天覆地找过一遭,顺口道,“他们也去吃饭了,别耽搁。”
听到这,陈书伶撕开包装就开始啃,一口一口,周景池又递过去一瓶牛奶:“慢点吃,没催你。”
“你想多待会儿。”他停顿,陈书伶含着半口奶看他,“我就陪你多待会儿。”
“我以为,你会生气。”
“这就是你不带手机的原因?”周景池面无表情,捋顺她乱糟糟的头发,“被电话劈头盖脸地骂怕了?”
陈武通的通病,周景池知道,也是在知道后才下了决心要接走她。
“......不是。”陈书伶吞吞吐吐,“我不懂事。”
“我就是想见见妈妈,你上班,你忙,我不想和你说的。”陈书伶更像是在检讨,“今晚上没有晚自习,以往天都不会查寝的。”
“你还挺可惜是吧?”
周景池听到这有点生气了,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两个度,快压过呼啸的风声:“没人发觉,你又在这呆十几个小时?”
“以前不知道你还挺会荒野求生。”周景池呛她,“下雨坐到楼梯间等那么久也不吱声,现在倒是学会神不知鬼不觉跑这么远,到荒郊野岭的坟前打地铺了?”
陈书伶头低得像个挨打的鹌鹑。
周景池最看不得人这样,一抬手把她脸捧起来:“怕什么?我在。”
他停了下:“还有你观棋哥在,怕啥?”
“想来大大方方和我说,我带你,我接你,咱一起来。”
周景池把她鬓边掉下的碎发挽到耳朵后边,轻声说:“这样远,我看着腿疼。”
“…...他又给我发信息了,不是原来的号码。”陈书伶眼睛亮闪闪的,“我怕。”
她借着烧给母亲的火,借着那点暖握住周景池的手:“他又来找我,我跑了好久。”
“哥。”
“你带的饭团好好吃。”陈书伶突兀地改变话题。
她收回手,又咬了几口。
“在学校这几天我都吃不下饭,我不想跟你说的......你这段时间总睡不着,瘦了,黑眼圈也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