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此刻也无暇多想,满心只牵挂着常欢的安危。
“这样处理,可以了?”
小兵摇摇头,压低嗓门对毓华解释:“姐姐,常欢的弹片嵌在肌肤里太深了,现在没有任何工具,我没有把握取出,只能到一个更安全的环境才能做手术。”
毓华一听,心便凉了半截。
小兵见她不出声,又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跟老徐回去,那待会我制造机会,你带着常欢走。”
毓华一怔,看向小兵,却见小兵从腰间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哨子,飞速塞到毓华手里。
“从这里一直往西跑,有一个贾家坳,你去打听一个叫贾老三的人,把这个金哨子给他,说是风先生讲的,他会安排一切。”
毓华接过哨子,陡然愣住,她看向小兵。虽然他脸上还到处是煤黑,可那对亮晶晶的眼睛,以及他那熟悉的声音,让她猛地忆起什么,不由脱口而出:“你,你是阿风……”
“嘘。”小兵闪了闪眼,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果然是阿风,那个在军营里有过一面之缘,听说很喜欢常欢的少年。
不知为什么,毓华顿感一阵安心,她虽然不知他为何来到,但却直觉笃定,他自然会救常欢的。
一阵脚步橐橐走来,径直走向他们,只听得刘副官在帘帐外问道:“好了没有?”
毓华知是老徐已然等得不耐烦,抬眼望了阿风一眼。
阿风怀着肯定的眼神向毓华点点头,继而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尘灰,立刻换了一副声腔,对外面的刘副官大声道:“快了,还差一会儿工夫,马上好了。”
“请五夫人即刻跟我们回去。”刘副官大声道。
帘帐一掀,阿风探出脑袋来,遥遥向着正在树下抽着纸烟的老徐点头哈腰赔笑道:“参座,再给我一些工夫,待我给大小姐清洗伤口。”
说着他便走了出来,径直往田野另一头走去。
刘副官下意识把手一拦:“去哪儿?”
“当然是找清水了。”
“都是枯田,哪里有水?”刘副官一脸狐疑。
“那儿。”阿风指向不远处,“我刚瞧见几只野鸭子往那里跑去,春江水暖鸭先知,那儿肯定有水。”
刘副官还没反应过来,阿风便摘下军帽,颠了个倒:“我盛水去。”说着便一溜烟蹿了出去,背影很快便悄没在齐腰的枯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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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帐外一片寂静,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一方孤零零的“野外手术台”。
毓华看着静静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常欢,她知道,老徐和他的兵就在不远处死死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如上天有灵,祈请保她平安。
毓华握住常欢冰冷的手,合上眼,默默祈祷着。
她正祈念着,田野上不知怎的忽起了一阵大风,卷起了挂着的军服帘帐一角,毓华不自觉抬眼,恰和遥立在树下的老徐打了个对眼。
老徐正叼着烟卷,默默喷吐着烟圈,氤氲连绵的烟泡中,他看向毓华的眼神里模糊了些许锋锐。
一瞬间,过往和老徐的种种片段从她眼前轮番转过,曾经的心悦,之后的心凉,后来的虚与委蛇,再后来的厌憎、恐惧和相互算计。
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她对他,再无一丝余情,只盼着能逃离他的魔掌,好好生活。
今天的老徐已经被督军打为叛徒,想他当日在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如今身边心腹也统共不过二十来人,虽然他仍勉强维持表面气度,但可想而知,这一跤跌得有多惨。
自己在督军面前告的那一状起了关键作用。
看着这男人瘦削如鹰隼般的脸颊,毓华心中一时晃荡起来,曾经的爱与恨意深深搅在一处。
风过境后,慢慢平息下来。帘帐归位,遮住了外面的世界。毓华垂眸,低头看常欢依旧闭眼未醒,面色泛白,可呼吸却渐渐平稳下来。
她听到老徐在外面问刘副官:“那小兵怎么还不回来?”
“属下这就去找他回来。”
“不必了。”老徐沉下声,“既然常欢丫头左右死不了,回去慢慢医治,现在就带她俩走!”
刘副官立刻应声,毓华便听得一阵脚步橐橐,向着她围涌过来。
心脏骤然提紧,她伸手摸向常欢的腰间,卸下了那柄匕首。
悄悄将匕首拔出,背在身后,深深呼了一口气。
脚步声越来越绵密了,一步步踩在田埂上,如同撞击在她心里。
耳听脚步声越逼越近,蓦地,不远处忽然响起了零碎的枪声。
“快找掩护!”“参座当心!”“小心刺客!”毓华的耳里灌入一阵慌乱的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