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点多安萧还没回来,我等不了了,我把我们课的九个员工叫到小会议室开了个会。我声情并茂地讲了十多分钟,关于我们课不能输、决不能输,关于宣传的能不能搞出些心意来、朋友圈和其他社交平台能不能充满我们的项目、关于如何多卖点、再多卖点……我有时候觉得我们这一行无限逼近于传销,干到课长更是如此,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激励”员工。或许有的人用施压来解决问题,我并不是不会施压,我是真怕有人抑郁。
“我知道你们现在松懈是为什么(其实我并没感觉到他们松懈),你们觉得我们课育儿险业绩好,已经稳拿第一了。但我告诉你们,今天上午安课长被冯总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们说她能拿个大单子不能?”
我的员工们都很配合地点点头,我看见王弦点得尤为坚定。我心想我要专门叫她一次夸奖夸奖她,我们课育儿险卖得好她真的功不可没。
“所以说,安课长就要开始季度冲刺了,如果我们这时候停下来,就——必输!必败!”
年轻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似乎都充满干劲,这回的作用大概会持续一周多。这种级别的背刺在我和安萧之间太常见了,我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才见到安萧,我看着她拿了盒饭走进她的办公室,几秒钟之后又拿着文件走出来。她要来找我了。
“进。”
“刘课长,这是冯总让我……”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根本就是空文件盒。
“我还说呢,”我放下文件,笑着说,“什么事还能劳您大驾。”
我见到她就开心,真的如此。轮到她早起上班的这周,她总是带着黑眼圈。她这人的身体机能很有意思,就差那半小时的觉,多睡半小时黑眼圈就能消下去。
“给我烦着了,冯可临给我塞了个人。”
“啊?”我承认我有点惊讶,我是料定了这回她能拿个大客户,没想到冯总和她说这事,“塞个人塞了一上午?”
“没,刚才去钱课长那边听了个会。”
钱课长是第七课,和我们不属于一个组,他们课是去年的“年度总冠军”,安萧去他那儿取经也不奇怪。
“怪了,冯总今年这么多人要塞呢?”
“谁知道,”安萧的苦恼全写在脸上,“我在她那儿待了有半小时没?她整个人阴晴不定的,我就没多说话。”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今天天儿也阴晴不定的。”
我侧身看了看办公室的门,才小心牵起她的手来:“所以呢,来找我干什么?”
我的办公室和她的略有不同,我这里全封闭,没有镶嵌的磨砂玻璃,所以稍微“方便”一点。她伸着手任由我把玩:“来看看你,没吃早饭吧?”
“没,起晚了。”
她抬眸看我一眼:“某人昂,仗着不用早起就那么晚睡,自食恶果了吧。”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在骂我欲求不满。
“一个巴掌可拍不响。”
她笑了笑,换了话题道:“还没拿盒饭?”
“小孟拿去了。”
“啧啧,”她把手从我手心里抽出来,转身就要离去,“有助理就是好哦。”
安萧这人真的,嘴上不饶人,从来不饶。
下午开会的时候,我的脑子大多数时间里被一件事占据——我应该涂了防晒再来的。下午的多云显然“晴天”居多,我的后脖颈被阳光炙烤,连带着半根手臂也一直暴露在阳光下。
安萧就坐在我旁边,她的后脖颈肯定也不好受。我偷偷发消息给她问她烤不烤,她回我说摸了防晒。好吧好吧,某些时候我确实佩服她的先见之明。她又说:“多看看‘小时天气预报’。”然后发来一个截图,今天下午三点、四点都画着太阳。我不是懒得看这些,只是谁能想到自己一整天不出办公楼还需要看天气呢?
会议也没别的事,就像我对我们课员开展的鼓舞运动一样,冯可临对我们这些课长也开展了一次鼓舞运动,顺便说了说养老险的事。养老险在冬天最好卖了,第四季度的核心就是这,我们公司还推出了新的养老险“时时安”,按冯总的意思,这将是一次业绩大爆炸——按我的意思,她又给画了个大饼。
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和安萧刚好在小区门口遇到,我们怀着从公司里出来的惯性沉默着,一直到心照不宣地前后脚走进小区,我才终于笑着退半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告诉她了,我说了说我们课开小会的内容:“又把你当遐想敌了。”安萧想了想说:“这回可真是‘遐想’敌,我还真没接什么单子。”我有时候主动和她聊起一点工作上的事,但都是表面的,好像我不在乎我们之间“对手”的关系了一样,可实际上没聊两句就得结束——一个有关工作的话题,你不可能只停留在表面去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