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的时候,眼前一下子亮亮堂堂的,凛冽的风却如刀刃一般刮着脸,谭五月缩了缩脖子,心里头怯懦和勇气打成了一团。
到了谭仲祺书房门前,谭五月稍稍踌躇,听到里头的交谈声。凑近了细细一听,那声音竟如此熟悉,熟悉到只是一听,身体里就有什么被召唤似的微微跃动。
风在耳边乱缠而过,谭五月觉得全身都冻住了,如同掉进了冰窖里,只有心在怦怦跳动。
“愿的。”
谭五月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像脑袋被重重砸了一记,发出一声闷响,晕眩的感觉从头翻涌到全身,甚至有一点想要吐出来。
——是在做梦吧?
柳湘湘松了一口气,打开书房的门,谭仲祺起身稍稍送了两步。
门口空落落的,只有两盆翠绿的万年青,纤长的枝叶随着风摇摇晃晃。
柳湘湘快步走向谭五月的屋子,那谭仲祺总算同意问一问五月的意思,或许这会儿带着五月和他谈谈,还有两分动摇的希望。
屋子里也寻不见人。
好在那是五月,不是别人。柳湘湘略一思忖,抿唇笑起来,她是五月,还能跑哪里去呀。
还没走到大堂,媒婆亮堂堂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我就说啊,这镇上,没有我谈不拢的亲事!”浑厚的笑声浪一样层层叠叠涌来。
媒婆心里头也有两分心虚,这谈了一炷香的工夫,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说通。也不知怎么的,出去走了一趟,突然就给想通了。
不论如何,这谭家姑娘,总算是点头了。这门亲,也就此板上钉钉了。
她重又笑起来,迈着碎步走过去,在下人肩上狠狠一拍:“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赶紧把聘礼给搬进去。”
“去告诉老爷。”阿婆也满脸喜色,“现在就去。”
“是。”
“当点心,贵重着呢!”媒婆挥着手帕指挥,把这一句喊得格外大声。回到阿婆身边,又说尽好话地邀功,厚厚的红唇张张合合。
下人在眼前鱼贯而入,谭五月纹丝不动地站着,只偶尔眨一下眼睛,眼神也是涣散的。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脆响。
谭五月转过头,看到柳湘湘孑孑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拍着手。
只拍了几下,双手就垂落下来,僵硬地放在身体两侧。谭五月从没见过柳湘湘举止这样的不自然。
“是不是该提前恭喜你啊。”柳湘湘开口时,表情松动了一些,微微眯起双眼,勾起轻蔑的笑意,“方少奶奶。”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果然评论才是更新的动力啊!
第26章 寒衣
二十六
夜晚的风,让千家万户都合上了门。随着明月的余辉融进盏盏灯火,照亮了屋檐下一片气派与亮堂。
桌上菜肴已经上全,谭府的老爷回来了,样样含糊不得,尽是普通人家享受不来的珍馐美味。
谭仲祺已经面东而坐,吩咐妥当的阿婆也已落座。
一个被派去喊谭五月用晚饭的家丁跑过来,弯腰作了个揖:“小姐不来吃饭,说身体不舒服。”
这厢话音刚落,另一个丫鬟也回来了:“启禀老爷,柳小姐说不吃晚饭了。”
“怎么了?”
“说是病了。”丫鬟答道。
“稀奇。”谭仲祺皱皱眉头,“去请个大夫过来。”
说罢,也未太过追究,执起了筷子。
饭桌上稍显冷清了些,正是面对面的两个座儿空着,倒像隔了很远的距离似的。
饭后,大夫到两屋都走了一趟,倒诊不出有什么症状,只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头,些许是不大正常。开了两副安神补气的方子,阿婆拿到手里一看,给两人的方子都是一样的。
“这女人,该不是把什么病气过给五月了吧。”阿婆啐了一声,将方子交给下人吩咐赶紧去配。
谭仲祺先去了柳湘湘那探望,柳湘湘哪还有之前的半分娇柔,倚在床边爱答不理的,偶尔回个一两句也是冷言冷语,面上虽然挂着微笑,但那笑仿佛含了些敌意似的,让人看着总有些不是滋味。
又到了谭五月那屋,谭五月却一直在出神,不论他说什么都毫无反应。谭仲祺颜面大拂,提高了声音,谭五月就如惊弓之鸟一般,身子猛然一抖,缩起脖子满眼惊惶地张望。
谭仲祺碰了一鼻子灰,拂袖而去,快步匆匆地穿过长廊离开。
明月高悬在夜幕正中,这一天总算过去。
谭五月打开了妆奁,取出柳湘湘送的那块金色怀表,攥在手心里。
指针一格一格走动,放在耳边带着微微震颤,又一声一声敲打着她的心。
她记性原本没有那么好,可爹爹和柳湘湘的话,她只听了一遍,就像原原本本地刻在了脑子里,仿佛冬夜的风一样盘旋个不停,越想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