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五月皱着眉细忖:“书上说,如若真正贤良,应当心如磐石,不会随意改节。若有改节,是自己修德未至,与人无尤。”
谭五月话音未落,只听扑哧一声,柳湘湘笑得花枝乱颤:“你可真个好没意思。”
待她笑够了,指尖轻轻一掐谭五月的脸蛋:“又有趣得紧。”
阿严歪着脑袋远远地观望,直看到两个人的身影出了门,冷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正是晌午,街市上人来人往。小镇不同上海,长袍马褂已算是镇上男子不俗的装扮,少有鲜饰,即便柳湘湘着了男装,也是拔眼的一个。
谭五月跟着柳湘湘的步子,进了一家首饰店。妆奁陈列,色彩艳丽,香味扑鼻。
柳湘湘是个行家,走马观花地逛一圈,视线落在一个双层漆绘的圆奁上。梳妆匣上刻着芍药花,分成两层,拉开一瞧,底层有七个小匣。
“老板,这个我要了。”
老板哈着腰从柜台里小跑出来,听柳湘湘开口是轻俏玲珑的女腔,了然道:“哎,姑娘,这个是样品,需要订做。五块银元。”
柳湘湘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块银光闪闪的现大洋:“我过几天来取。”
谭五月不懂这些玩意儿,站得毕恭毕敬,一步也不挪动,只有目光在琳琅满目的梳妆、面饰里头乱晃。
“我看这个梳妆奁不错,有七个小奁,够你用了。”
谭五月微微一愣:“给我的?”
柳湘湘笑道:“看你屋里,不过梳篦笄钗那几样,哪里够用。你看看可还有顺眼的,一块买了吧。”
“不必的。”谭五月不出意料地推拒。
“老婆子又教你什么?营家之女,惟俭惟勤?”柳湘湘指尖捻了一对珍珠耳环放到耳畔,对着镜子比照。
耳环戴在耳朵上,柳湘湘微微侧过脑袋,左右端详,忽而展颜笑了,白润的珍珠轻轻晃动:“记得我教你的,男子送女子首饰,是爱慕,女子送自己首饰,是自爱。首饰越多,便是得到的爱越多。”
谭五月琢磨柳湘湘的话,想起她方才说要送自己首饰,心生疑惑:“女子送女子呢?”
柳湘湘一时竟微微失神,转过脸来,直直地看了谭五月好一会儿。
谭五月便也回望过去,目光里藏了几分惶然。
那人轻轻一笑,垂下眼眸,柔得如暖风细拂,烟柳垂堤,启口道:“我也不得而知了。”
谭五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在一旁。
作者有话说:
文中有些上海地方用语。
这章里的“白相”,意为“玩”。
前文出现的“今朝”,意为“今天”;“家去”,意为“回家”;“欢喜”意为“喜欢”;“辰光”意为“时间”。
都是一些常见的用语。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从语言上润色一下人物而已。
想过全用方言,但是不大现实,不好看也不好听。偶尔用一个两个还比较雅相。
第16章 饭店
十六
街角的空阔处,熙熙攘攘围了一群男女老少,摩肩接踵,伸长了脖子向人群中间眺望。
如此引人,莫不过是几个艺人撂地演出。观众叽叽喳喳讨论着,人声嘈杂,柳湘湘和谭五月站在人群外围,只见一排排脑袋拥着挤着。
“饿了吧。”柳湘湘指着不远处的大饭店。
饭店有三四层高,从楼上可以眺望整个镇子,屋檐连着飞梁,远山叠着碧水。
虽是老式的外表,里头也算亮堂,楼梯上铺着泊来的洋地毯,亮晶晶地闪着金边。到了楼上,挑了一张靠边的位置,往下俯瞰,谭五月这才知道了柳湘湘带她上来的缘故。
那酒楼正对着明地,视线开阔无阻。地面上用白沙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几个艺人被围在圈里。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把身子反弓,拗成一个拱形,另一个小姑娘则撑着她拱起的腰,踮脚缓缓将身子倒立起来,老远就能看到她那条鲜艳的红色裤子。
观众梗着脖子瞪直了眼,整个身子往前倾着,只想更近一点,远远瞧去,数十只布靴子在地上蹭。
柳湘湘在酒楼上,点几个小菜,捧一杯茶,平淡的神情里透着几分惬意。
“先生。”饭店里的男招待上菜的时候,在柳湘湘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谭五月听不清他二人说了些什么,只见柳湘湘听后眉毛一挑,眼中跃起神采,似被勾起了兴致。
招待抬手一指,这才注意到饭店里有两个女人在角落坐着,似在顾盼着什么。倒是年轻貌美,只是不知怎的,面孔擦胭抹粉,涂成了纸一样的白。
“叫她二人过来。”柳湘湘沉着嗓音道。
那两个女人听了招呼,对视一眼,便扭着腰走来,体态婀娜,摇曳生风。一个纤小,一个大方,带来一阵浓浊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