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手面大的人,趁着过年,将恩安县里的孤寡老人、高寿老人以及儿女去当兵的人家都列出来,本来暂时还没想好怎么抚恤照料,现在正好借花献佛。
要不是王主簿怕过年叹气触霉头,他定然是要大大地叹气的,“我的林大人诶,你这样大方,以后的人可怎么是好?”
“只是怜惜老弱而已,静风,再去取些米面干果也就是了。”林黛玉笑道,“又不是真金白银出去,往后的人送一碗米总还是送得起的,只是咱们最好是能有个正经的章程,过完年再说。”
“恩安县小,可以这样做,往后大人管一州一府了怎么办?家里银子再多有不能往海里倒啊,而且这对你父亲也不好。”王主簿语重心长,快手夹起糍粑下垫着的竹叶,将它们一一排到竹篮里。
林黛玉道,“尽力而已,你让我眼睁睁看着,我也是不忍心。”
腊月三十的傍晚,其实准备年夜饭的人家很少,毕竟习俗不同,县衙三人组只当是寻常发抚恤金,亲自上门一个个慰问,等最后一圈走完,早累得不行了,王主簿倒在段县丞身上道,“我的好大人,这会子饺子我可是煮不动了。”
“给你们也准备了压岁钱,你们这样辛苦尽职,就先给你们了。”林黛玉从篮子底下抹出两个绣着金玉满堂的荷包,“咱们回吧?”
忽然,边上小巷子里一个孩子冲出来抱住林黛玉的腿,“姐姐,给我一口吃的吧。我都看见了,你给好些个人送了吃的,能不能给我一个?我太饿了!”
林黛玉被吓了一跳,还是扶住了段县丞的肩膀这才没摔倒,她低头先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见是个脸脏兮兮的小姑娘,不过五六岁大,瘦得脸都凹进去了,眼睛显得特别大。
段县丞与王主簿都仔细分辨了一会儿,都发现不认识这女娃娃,王主簿自诩对县里人了如指掌,辩解道,“可能是这几日外来的,你别看我,我真不认识,我要知道娃娃这样惨,我能叫她这样饿着?”
“没说你。”林黛玉被小孩儿抱得死紧,只能继续摸她的头做安抚,“小妹妹,你饿了多久呀?姐姐篮子的糍粑正好都送完了,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做新的,好不好?”
其实篮子里还有两块,只是这是糯米做的,饿久了的人吃了不克化,反倒容易出事。
不曾想这小孩儿竟露出失望的神情,像是警惕的小兽,手也渐渐松开了,“你骗我!我刚才都看到了,你篮子里还有!”
大约实在太饿了,她强忍着自尊和被欺骗的怒气,又求道,“好心的姐姐,求你给我一口吧,我就要饿死了,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路边的菜叶子也捡不到了。”
林黛玉眼窝子浅,听得立时就红了眼眶,她生怕小孩儿挣扎,蹲下身平视道,“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篮子是空的,可是你饿得太久,我篮子里的东西你吃不了,会生病不舒服,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咱们喝粥,喝熬得浓浓的米汤,过两日就能吃饭了。”
王主簿也顾不得矫情了,直起身叫段县丞,“小段,赶紧抱回去,只怕得请了大夫来看。”
小孩儿的神情慢慢松懈下来,乖巧地任由段县丞抱起,只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林黛玉不放,林黛玉与他们并肩走,时不时问上一两句,“你方才一直跟着我们吗?那走了这么久累不累?”
“不累,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好人。你是因为我哭吗?不要哭,等会儿我就有粥喝了。”小孩儿反过来安慰林黛玉,反而伸长了手要给她擦眼泪。
林黛玉心都快碎了,“早知道便带些糖在身上了。”
她这回是为了公务,身边也没带丫鬟,只能尽量地走得快些,好早些回去。
小孩儿一出现,满院的人都给心疼坏了,段母喔唷了半天,忙着打了热水给擦手擦脸,吴老太脸是板着的,腿还不大利落,却并不妨碍她亲手熬一小锅米汤。
“慢慢喝,我只刮了最上层的米油,最养人。”吴老太亲手喂她,小孩儿就乖巧地坐着张嘴。
段县丞出去了一刻钟的功夫,回来道,“我去查了,这孩子是跟着她娘回来投亲的,那亲戚给她娘说了门亲事,对方不要孩子,她娘干脆就把人带到集市上丢了。”
“这可真是……好在这孩子机灵,找到了我们大人,要是被人牙子抓住了可怎么好。”王主簿忍了半天,把叹气声咽下去了,“吃完给她洗个澡,她娘不养,我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