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总有人打破这样的天道不是吗?武周是一个,太/祖是一个,我就问你,你老老实实看着薄命司也就罢了,你凭什么把我往神瑛侍者这狗男人身上推?”
“难道不是仙子自己说要还泪的吗?我只是怕仙子忘却了前尘往事,想要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林黛玉摇摇头,“何必这样自欺欺人,你这样焦急地为神瑛侍者打算,到底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且没有什么本该的事,女子并不该薄命,也许我走一遭,却是为了此事。”
她仿佛是找到了什么真谛似的,坚定地重复道,“我走一遭,本就是为了此事。女子的天地不止孽海情天,女子的命数也不单单只有‘薄命’二字。”
刚才静止不动的空间重又恢复了生机,只是不过顷刻间又碎成须弥散在虚空之人,孽海情天的风吹得愈发猛烈,几乎要将林黛玉掀翻,她却只低垂了眉眼,皆是悲天悯人之色,“千百年皆是如此,可如此是不对的,不是吗?”
“你自己呢,你位列仙班又是为了什么?成日看些痴儿怨女的故事吗?”
随着她的一句句质问,警幻仙子竟觉自己心神荡漾,已然是道心不稳的模样,再看那孽海情天如何还有往日模样,随着肆虐的风,无数黑烟自天际蔓延,迅速席卷了原本的乐土。
“不是的!是因为女儿家生来就婉转多情才有了我们薄命司这些故事,便是绛珠仙子你自己不也是吗?你自草木修成人形,先天便胸中一股柔情难纾,特意求了我与神瑛侍者一起下凡成就因果,如何又成了我的错?”
“我无错!女子多情又有何错?!”
警幻仙子目中厉色一闪而过,竟有意将林黛玉抹杀在这三十三重天之上。
林黛玉却不慌不忙,只淡淡道,“错又何妨,不错又何妨,我只信人定胜天,今日的局面是千千万万女子共同努力的结果,你可曾见朝中的女子纵横捭阖?可曾见过杏林中的女子妙手回春?便是江南的养蚕姑娘也是靠自己一双手养活自己。天意若执意要女子薄命,也这天意便是错的。”
一道惊雷撕开黑雾弥漫的孽海情天,不偏不倚地砸在林黛玉身前,林黛玉只觉得眼前白光乍现,直轰得她耳鸣。
她却来了脾气,索性扬声道,“你爱信不信!有本事劈死我!死了归于大道,无知无觉也是种幸事,只是但凡我还有声音,我便要告诉你,女子不卑!女子也可生来豪情壮志,并非只有多情痴缠。”
“你要我还泪,我偏不还!那甘霖难喝得要死,谁知道是不是变质腐朽了!我林黛玉今日指天发誓,不管今后我为谁而哭,我的眼泪却只属于我自己,我爱怎么哭怎么哭,别想把我归给谁赏给谁!”
不知何时太虚幻境里的一干女仙都已围绕在警幻仙子身边,无一不是目瞪口呆看着神仙一样容貌气度的林黛玉与雷声对骂。
雷声越来越大,她的声音便提得越来越高,半分也不肯服输。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几乎整个山头都被雷光照亮,林黛玉独自一人立在其中,纤瘦的身影与她的话语被一并吞没。
诸位女仙都未曾听见林黛玉最终说的话,待到雷消雾散之后,方有人讷讷开口道,“那绛珠仙子是……就这样没了?”
不过她好像自己也不太在意没不没的?
林黛玉的“壮举”在这个素日只有玩闹歌舞的女儿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约只有林黛玉自己知道,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生平的第一句脏话。
林黛玉说,“……去你爹的。”
她爹倒是挺好的,她叔叔这会子要急疯了,好端端的一个侄女送别完她爹突然就昏迷不醒,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针灸艾灸汤药等等能试的法子都试了,可林黛玉就只是紧蹙眉头没有丝毫反应。
江湛勉强控制自己在宫里等了两日,待到第三日凌太医回禀林黛玉还是没有气色,他再也等不下去,径直换了常服出宫到林府探望。
林黛玉脸色倒还红润,只是神情像是承受了很大的痛苦,林涵试着拿她喜欢的吃食到床边,纵是香气漫天也是无用。
“太子来了。”林涵让出位置给这位殿下,“也叫了驱邪的道士和尚来看,却都是无用。”
江湛心里柔肠百转,担心忧虑恐惧种种交杂,最后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水喂得进去吗?”
“还会喝水,瞧着像是魇着了。”林涵无奈,“我已经命人去追她父亲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如海所乘官船本就速度快,又携了其余江南述职的官员一起返回,林涵派的人也只能想法子从岸上追赶,在船靠下一个码头的时候把林如海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