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达也是第一次见,只是半月前喊锦绣坊的裁缝丈量身形尺寸,定下图样款制,却没想到成衣这么惊喜。满身红丝金线珍珠缀玉,竟有些挪不开眼。
只喃喃回应着,“是锦绣坊做的,真好看。”
心里念着,或许下次……还可以找他家。
牛婶看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是一阵心酸,“你若是早点告诉我,喜服哪还用得着别人绣。”
苏达哪能听不出牛婶的失落,起身抱住牛婶纤细腰身,一如小时候那般亲昵,柔声安慰,“牛婶绣得自然天下第一好,可是这次时间紧迫,我和阿耶怎么舍得让你昼夜赶工,对眼睛不好。”
牛婶当然知道,一双柔夷覆上她的手,轻拍两下,让这黏人的丫头放手。
“我来帮你换上。”
深红齐胸褶裙上压以青绿镶边的芙蓉并蒂莲诃子,诃子下坠上鸣玉组佩,环珩交叠,戛玉敲冰。火红对襟广袖衫的领口袖口皆绣满金丝芙蓉并蒂莲纹,点缀米粒大小的珍珠。
将身上人映衬的还未上妆便面色红润,犹如初绽的三月桃花,娇艳欲滴。
“我们酥酥转眼要成别人家的大娘子了。”牛婶粉白的指尖帮她整理对襟丝绦,话语中满是感慨不舍,眼眸中好似也被大红婚服映色,红通通一片。末了还掩耳偷铃般扭过头,慌张补一句,“喜服衬你。”
苏达不知如何安慰,看牛婶还背对着她,似是不想被打扰。于是转身先去给阿娘上香。
牌位昨日就被请来这屋里,就想让阿娘能看她梳妆的样子,等晚一会再请去前厅。
一炷香燃起,烟柱若游丝,盘旋而上,袅袅不绝。
殷红的丝缯摆在正中间,虽然颜色已经暗淡带着独属于时间的侵蚀。在一众新鲜艳丽中也极为不同。
苏达杏眼阖闭,双手合十,心中唤一声阿娘,弯腰叩首。
她对阿娘没有一点记忆,幼时不懂事被嘲笑欺负的时候也曾有过怨怼,可随着长大,她见过太多为人阿娘的自私,无私,慈爱,严厉,溺爱,苛责……
阿娘坚定地选择她而放弃自己的生命。怎能不让人动容,只她真的特别想告诉阿娘,应该放弃她的。阿娘因为对阿耶的爱才舍命生下她,可却让爱的人痛苦难过了半辈子。
见她迟迟不起身,牛婶过来扶她,牵起她的手往桌案处带,那是她的梳妆台。
“这事情本不该我来,你阿娘走的早,该找个‘全福人’,我上无父母,丈夫早亡,只有一儿子。哪里能……”
苏达反握住那双嫩滑柔夷,望着三十多岁依然姿色犹胜的女人,“牛婶,这事不是早就商量好了,您待我如亲子,我亦然。如今阿娘看着,您帮我梳头再合适不过。”
“来,牛婶给你梳头。”
苏达轻嗯一声,情绪不自觉被牛婶感染,好像真要嫁为人妇,与少女苏达说再见。
她坐在那,看着镜中人,感受梳篦在发丝间穿行。
“一梳梳到尾。”
刻着凤戏牡丹的梳柄露出黑亮发间。
“二梳到举案齐眉。”
牛婶抬眼与镜中她相识而笑。
“三梳梳到子孙满堂。”
铜镜中不见美貌妇人的身影,苏达的感受到梳篦通过发尾的拉扯感。
但因为牛婶的心细和巧手,丝毫不见疼意。
“四梳……”
明明是碧空万里的好天气,等她被牵出房间往前厅走时,却忽起一道劲风。
盖在头上的喜帕瞬间糊了一脸,苏达只能用手去抓喜帕一角的坠珠,半掀着往院中偷瞄。
果然不出所料,进入小院的人多,都是熟面孔。邻居占多数,同僚有三五位,剩下的就是苏达的几位朋友。
她在院中瞧了三圈,也没看到相见的人,还企图去门口找。
却被牛婶扯下了掀开的一角,等她细细理好,又在她耳边强调,“喜帕不能掀,不吉利。”
苏达叹气,闲着无聊吹着下面的坠珠。
两人本就住在一个小院,礼节就能省就省。但毕竟是入赘,还是需要郎君从门外进。
故而只剩苏达在厅前等苏时清在门外跨马鞍在入内。
她眼睛盯着坠珠,猛吸一口气,对准泛着华光的珍珠刚要开口。就见一双藕色翘头珍珠刺绣登云履入了她的喜帕视野内,
一如旧时的柔声细语,“酥酥。”
苏达心下大喜。
“我还以为你不能来了。”她伸手去想去牵宋轻雪,却被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打断。
“我家娘子有孕在身,家主吩咐了,任何人不能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