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达被引着往一侧的偏厅走,此时再看前面引路的管事,不发一言,一丝不苟,可不像刚才那般眼神乱瞟,神色慌张样。现在瞧着倒有几分大家管事的模样。
老太太就坐在罗汉榻的炕案旁,见人被领到也没抬头,正专心致志地打香篆。
“太太,人到了。”
依旧没有抬头,干瘪枯槁的手持着香筷朝着一侧方向将香灰搅拌,香炉上方能看见滚起的细微白烟,“你先下去吧。”
苏达虽平日里无拘无束惯了,但在外的礼数还是十分周全的。至少能做到让人挑不出毛病,她不管对方态度如何,自己倒是双手微拢,盈盈福身,礼貌地道一句,“秦老太太安康。”
耳尖垂下的红玛瑙耳坠随着微微躬下的身子轻轻摇晃,见老太太手中不停,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集中到耳尖,一点点被坠着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又歪了一下头。
正好被老太太看在眼里,被褶皱包围的眼神犀利又高傲,她只看一眼便又转回去对着那只有些年头的铜香炉,苍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乖孩子。”拿着香筷的手指向对面的空位,“来坐。”
苏达立马起身,按着她的要求坐到了对面。
她今日本就目标明确,就是为了见轻雪一面,所以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秦老太太,昨日轻雪产子我在陪在外面,故而十分担心,今日才特地过来看看。”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拿着灰压一点一点地往香灰上盖,因为年纪大手抖,这活于她来说虽然有点吃力,但仍旧不慌不忙徐徐图之。苏达看在眼里都忍不住跟着一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半响过后,竟然也弄得似模似样,平滑的香灰面上见不到一丝丝痕迹。
苏达的视线顺着铜黄色的香压缓缓上移,的衣襟中露出堆叠着软塌塌的褶皱皮肤,下巴依旧尖尖的,可轮廓边缘处也坠着一层干巴似枯树皮的肌肤。光是看她的面部轮廓也依稀能看出旧日的精致面庞,锐利的棱角和今天所见也大致能猜测出是个刻薄的人。
她轻颤地缓缓将香压搁置到红木锦盒中,才慢慢抬头看向苏达,“苏娘子,你也知道轻雪身子虚,她刚产完子现在更是虚弱,为她着想我才不希望你去见她。”
话音未落,苏达眼皮翻动,眼珠子转了半圈,心中腹诽真是胡说八道。
宋轻雪身子虚?她还是头一次听说。他们四人当中,身子最虚的是王二狗,宋轻雪不知比他强上多少。再加上小时候没少跟着苏达上房揭瓦,连腿脚也都十分利落。
苏达实在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再跟老太太浪费口舌,话上边强硬了一些,带着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今日不论如何,我是一定要见到她的。”
秦老太太有条不紊地拿出鹅毛香扫,摇摇晃晃地轻扫香炉壁上沾染的香灰残余,语调悠哉,“苏娘子话都说到这里,我若是再阻拦,就显得过于不近人情了。那一会儿,便让清儿带你过去。”
她还有些讶异,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秦老太太竟然这么快就松了口。
“那便多谢秦老夫人。”
苏达正想着福礼去找轻雪,却听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视线便被吸引着往仙草如意裙板图案的隔扇门处看。下一瞬,随着尖细嗓音的一声“祖母!”隔扇门被从外面打开。
声音一听就是故意抬高音调,游离在破音边缘的又尖又细甜腻腻的嗓音入耳极度不适。饶是想维持面上表情的苏达都差点破功。
强烈的光线直照进来,打在纱窗上的光晕让人有一刹那的恍惚,也挡住了苏达面上一瞬间的僵硬。
来人见到苏达似是十分惊奇,娇俏的嗓音高扬,差点破音,像极了她第一次尝试拉二胡时发出的直击心灵的高音。
“你怎么在这?”
苏达心里不禁冷哼,若是平日里见到秦琴,她定然不会给出好脸色,可现在身在秦府,她首当其冲的事情是要先见到轻雪,尽量先不惹事,一切等见到人再说。
便露出自认为最为和善的笑容,轻声细语道,“自然是来看你嫂嫂。”
“她在自己院子里,你来着干什么?”
言语轻蔑,只一句话就将苏达打发了,丝毫不将苏达和她嘴中的嫂嫂放在眼里。然后就继续腻着嗓子去缠秦老太太。
门外的婢女面上露出担忧之色,但也不敢越矩。房中还有客人,只见老太太扫了他们一眼,便都心领神会的俯身下去了。
“祖母!我昨日见到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