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纵横十九道之间,问心无愧地留下了我的名字。多少棋手,这一生都下不出来的棋,我下出来了。姐,我再也没有憾事了。”
午后,华国围棋协会副会长邱左思七段,为这一届定段赛中成功入段的新初段们,颁发证书。
二十名棋手,年轻的仅十三岁,庭见秋、辛芸最年长,在稀薄的人群中无比醒目。
【江陵长玫,庭见秋,定初段。】
【渝都广行,辛芸,定初段。】
定段仪式结束之后,邱明宣读升段组的赛果:
【江陵长玫,言宜歌三段,全胜,直升五段。】
【江陵长玫,丛遇英初段,升二段。】
【江陵长玫,蒋阳成初段,升二段。】
……
闭幕仪式漫长繁琐。辛芸本就不习惯应对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场合,加上被会场里的蚊子蛰了一腿的包,她烦躁至极,不等仪式结束,领了自己的证书,就中途离场。
她一边走出严州创新大厦,一边给辛氏医药现任董事长辛战国拨去电话,语气漫不经心:
“喂,老头。定段赛打完了,那什么职业棋手也当上了。很容易啊,没什么难的。”
电话另一头。传来辛战国低沉沙哑的笑声:“爽了吧,幺儿?”
“还行吧,就是没下赢庭见秋。”辛芸淡道,“不过以后和她下棋的机会有的是,早晚有一天能赢她。你再给我找点老师来。”
辛战国:“正好这边有位老九段,就在刚刚,突然答应来教你棋了。”
“之前不也请了几个九段吗?九段是不是年纪大了都能当啊?”
辛战国笑:“这个好像还真挺厉害的,有个头衔,是个官,之前架子还挺大,请不动,也不知道怎么就又答应了。姓元,辛初段知道吗?”
“下棋的人这么多,我哪知道谁是谁。你不是围甲赞助商吗?”
“那都是你爷爷生前定的,我哪管过,派人每年照他老人家的意思批点钱就行了。”
辛芸飞快地:“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总之你替我张罗吧。过马路呢,挂了。”
——渝都,辛氏医药。
辛战国被对面不礼貌地掐断电话,无奈一笑,对身旁的特助张庞:“那位元九段,开价多少,出就行了,礼貌点,把人请来。”
张庞应下,笑说:“辛董为了女儿太用心良苦了。不管是下围乙,请老师,还是这回定段赛打点她的对手,耗钱耗力,还都不让她知道。”
辛战国笑着摆摆手:“她爱赢,就让她赢得痛快点。就这么一个讨债鬼,没办法,你生了姑娘就懂了。”
定段赛后,江陵棋院整队乘飞机回家。
谢砚之刚结束天元战预选赛的第二赛段,便赶飞机,抽空回江陵,稍晚庭见秋一点回到俱乐部。一路风尘,没时间休息,他只在飞机上简单吃了点东西。
定段赛刚结束,江陵长玫难得放假,大家都抓紧时间放松。训练室里,只有一个人。
在进门见到棋桌边女生的身影的瞬间,他倦意全消,竟然觉得笑是不必用力的一件事,放下手里的行李箱,笑着,向她打招呼:
“你好啊,庭初段。”
庭见秋正摆棋,听见他的声音,惊诧地抬起头来,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欣喜:“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下一瞬,她眼底一涩,对着谢砚之的面孔,心口灌了铅似的发沉,搁在棋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谢砚之觉察到她情绪不对,急忙上前,躬下身子,对上她泛红的眼眶,柔声问:“怎么了,秋秋?定段了不开心吗?”
她以为她是开心的。至少她应当开心。
但在见到谢砚之的那一刻,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自责,她没有勇气揭露给别人的情绪,像是陡然觅到一个出口一样翻涌上来。她重重咬紧下唇,喉咙口像是堵满了黏稠的蛛丝,令她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
谢砚之静静地等着。
终于,她说:“小伟没有定上段,第三名。”
“我知道。”
“我觉得是我害的。如果今年没有提升女子组年龄上限,如果我没有突然说要回来定段……”她重重垂下头,“她说她要回去读高中了。她们家没办法负担她学棋。”
谢砚之很轻地抚上她的颊边,触到一手温热的潮湿。他略用力,抬起她哭得微微泛红的脸颊,轻声说:“秋秋,你看我。”
指腹薄茧擦过下颌,抚至耳侧,带来一阵酥麻温热的痒。
庭见秋带着鼻音“嗯”一声,因湿润而纠结成一簇簇的睫羽轻颤着,一眨不眨地正色看他。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值得这个段位,很早很早以前就值得。你相不相信,小伟像你一样,热爱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