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通知,非但没有平息异议,反而更激起棋友愤慨,庭见秋头上一时扣了几顶名为“勾结外敌”“日国细作”的大帽。
事态严重到谢颖再三向庭见秋强调,这几天不要出门,不要来训练室,丛遇英会把一日三餐给她送来,她就安心在家里练棋,备战华日友谊赛。
谢颖语气凝重:
“这场比赛,说是不看胜负,只交流切磋,但你情况特殊,骑虎难下。赢棋也就罢了,如果输棋,只怕舆论环境会对你更不利。”
庭见秋应下。
虽然不能和队友一起集训,但不必考虑三餐、两眼一睁就是下棋的日子,还不错。
至于谢颖所说的“舆论环境”,自打她重新开始下围棋,在世界女子邀请赛上露了脸,“舆论环境”对她就没好过。
都说人言可畏,可人言又不能咬她一块肉,人言不能跳到她的棋盘上,搅合她的棋。
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初秋天气,暑气稍褪,清晨与傍晚,空气里沁着微凉。
江陵长玫一分为二,赵良甫担任领队兼教练,带仇嘉铭、丛遇英等数位棋手,去宜川参加“丰健杯”市级团体赛,杨惠子作为工作人员随队;谢颖、谢砚之领言宜歌和庭见秋,北赴京城,参加华日友谊赛。
庭见秋和言宜歌心态如常,抵达京城之后,便在酒店里呼呼大睡,养精蓄锐。反倒是没有比赛任务的谢颖和谢砚之,不允许庭见秋和言宜歌擅自出酒店,紧张地来回检查酒店和赛场的安保设施,确保两名女棋手在出入赛场时,尽量少地接触身份未知的陌生人。
正赛开始三天前,两国棋院、棋协同时公布首战安排:
【华国】庭见秋初段对阵【日国】石川理九段。
石川理,石川介所创“石川流”围棋最好的继承人,十二岁入段的少年天才,最年轻的名人头衔获得者。十一年前,石川理十七岁,在钟氏杯决赛,以大优局势,战胜彼时华国最热门的棋手仇嘉铭七段,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钟氏杯冠军。
石川理行事作风,大异于日国含蓄内敛的文化气质,总是随心所欲,落拓不羁,屡次顶撞身为长辈与恩师的石川介,公然臧否石川介的棋,不顺从日国棋院的诸多安排,甚至随意缺席自己不被允准担任主将的比赛。日国棋坛对少年天才,既爱又恨,爱他一扫石川介因病退役之后,日国棋坛的颓风,恨他桀骜难驯,不为体制所用。
正因他下棋参赛,全凭兴趣,入段多年来,也不见他有参加华日友谊赛这样妆点政治的棋赛的意向。
这一次,日国终于派出爱重万分的珍宝,却对上了华国无名女将。
棋友戏评:
【华国棋协玩的好一出田忌赛马。】——用自己的下等马,对战对方的上等马。
【不知道庭初段是幸运还是不幸,刚入段就接连对阵九段棋手。】
【初段对九段,还是石川理这样的强九段,这不又是一场指导棋?不会又下得跟和元老那场一样难看吧。】
……
对阵名单公布之后,江陵长玫四人,加上华国国家队的其余三名成员,齐心帮助庭见秋,研究石川理的棋谱。
远在宜川参加“丰健杯”的仇嘉铭,得知昔日大敌来华,抛下自己的棋不管,每日按时按点,询问庭见秋的训练进展,帮着摆棋研究。
仇嘉铭大狗撒娇:“秋秋啊当年就是这个家伙把我虐到看到棋就心悸,你要为我做主啊,帮我赢回来,赢得漂亮点。”
庭见秋好笑:“网上都说我给石川理塞牙缝都不够。”
“那是网上,网上那些不认识你的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明知庭见秋根本不会为恶评介怀,不需要他的安慰,他仍积极分享自己深耕直播赛道多年的抗压经验,“我们认识你,你听我们的,杀穿他。”
庭见秋捧着手机,轻轻一笑。
所谓“石川流”,是对石川介一脉棋风的概括。这一派棋手,棋风稳定,专注力强大,落子如闲庭信步,看重后半盘、尤其是官子阶段的精密计算,能以细腻的棋路,在毫厘之间,锁定胜势。
备战室里的华国棋手,棋风各异。其中,迟纬九段,虽效力于京城华一俱乐部,但既然此时他身为国家队的成员,和庭见秋组为临时队友,便竭尽全力相助。他和谢砚之,是唯二曾与石川理在国际大赛上交过手的棋手,有不少深刻的经验。他语重心长地拉着庭见秋倾囊相授,开口便是小庭我告诉你,你这棋如何如何。
后来,言宜歌索性忘了昔日队友迟纬大名,背后提起他,便一脸揶揄地将他称为“小庭我告诉你”。
有一日,迟纬正讲着棋,庭见秋突然笑眯眯地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