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霁目送女郎的身影,笑道:“宸妃娘娘的御术学得倒很好。”
他想起在江南时她还不会骑马,殿下的车驾都是由她一人安坐的。
祁涵收回目光,颔首:“的确如此。”
她愿意学的东西,从来都能够得心应手的。
……
回到寝殿中,容璇才发觉秦大总管在四下寻着自己。
他手中提一只银笼子,里间好生养着一只白兔。毛色雪白,一双眼睛宛若红宝石,极为惹人喜爱。
这般漂亮的兔子在南苑中也不多见,秦让笑着道:“今日本是世家郎君们狩猎。陛下难得出一回手,也是为给娘娘猎这只小兔。”
他紧赶慢赶送回来,一时倒不见娘娘身影。
容璇望那兔子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兔耳。白兔的确憨态可爱,只是后腿皮毛受了点轻伤
,可见射猎者技艺高超。
养着逗趣也好,容璇吩咐人在寝殿后花园中辟出一小块园圃,将兔子放在其中。
祁涵回到殿中时,四下未见到容璇。
夕阳的余晖洒落,花圃前女郎半蹲下身子,手中拿一把碧草,正专心致志地喂着小兔。
柔和的霞光映在她面庞,女郎眸中一片柔软神色。
精心照管几日,有医官上药,兔子腿上的伤势无虞。它依旧是活蹦乱跳的模样,讨人喜欢得紧。
容璇偶尔逗弄,打法辰光甚好。
可惜回宫之前,侍从打开园圃小门,原本想要将兔子捉进笼中带回宫廷,一个不慎竟让兔子逃了。
后花园开一道角门,连着后处广阔的芳草地,丛林掩映。兔子窜出,几个跳跃便不见,还能向何处寻。
侍从大惊失色,张皇许久,惴惴不安去向宸妃娘娘请罪。
“无妨。”容璇付之一笑,“许是本宫与兔子无缘罢。”
……
天渐渐冷了,今年的冬天倒是容璇二十载岁月中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冬日。
秋税征罢,江南有三处州府的税务,一应奏折事无巨细皆呈于帝王案头。
容璇在御书房中瞧过几眼,这三处州府便是最先以白银代替现粮征税的地方。百姓秋收后缴税,无需再运送沉重的粮车,转而代以轻省的白银。
这算是古来的头一遭,三处州府中收税时各自出了不少状况。
万事开头难,以白银代粮食征税所能得的长远好处远胜过于眼下遇到的麻烦。帝王降了旨意,朝廷对这三府多有宽容。
容璇心中暗暗点头,细算百姓交粮,先报里长、乡长,百斤千斤的粮食点算清楚还要交给官府,再各自运往粮仓。沿途损耗几成,在征收时便一并加在了百姓头上。经年累月,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尤其在丰年时还好,若遇饥荒,这些消耗的粮食实在不容小视。略略换了法子,这一项损失是可以避开的。
秋税纳粮,还要再算上官府间约定俗成,心照不宣的“踢斛”一说。
百姓来缴纳粮食,官差往往踢上一脚,撒出来的粮食不允许平民收回,便归官员所有。欠缺的粮食数由纳粮者另行补上,计作损耗。
这在官员中已经不算秘密,算是一笔意外的俸禄所得。朝廷上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加干涉。
一言以蔽之,踢斛与不踢斛,踢出多少,全凭良心。
容璇自己不愿如此,但对同僚如此举动不会更不能多言。
如今秋税试征了现银,许多约定俗成的旧例都要改。
眼下出的许多麻烦,若是由她一力来调度——
容璇捧着泥金手炉,虽说觉得不该费神细想,但她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吩咐向菱备纸笔磨墨。
“是,娘娘。”
容璇在自己的书案前坐下,将手炉暂放置一旁。向菱为她铺开宣纸,取了一方好墨。
明琬宫寝殿内暖意融融,炭火从来没断过,恍如春日。不像从前她读书时,冬日里寒意彻骨,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屋子,手指僵硬不得弯曲,连字都写不了。
她提笔,以白银代粮食征税,江南已先行,多有借鉴之处。
墨笔饱蘸墨汁,行云流水间,一封疏要倏尔写就。
向菱在旁研磨,也跟着去瞧。
娘娘闲暇时,一直教她与向萍认字,这半年来有些进益。
不过娘娘手中这一封书文,字迹实在潦草,龙飞凤舞。她认不全字,当然也读不明白,断断续续,不好理解。
容璇笑笑:“无碍。”
她自己再读一遍,方才写得太顺,此番细细琢磨,又略微改去几句。
向菱见娘娘挥笔写就,也不知有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