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依容璇这些年所见,老师结党营私是真,收受贿礼是真,染指科举也是真,还有其余阴私暂未可知。
但老师身在如此高位,多方诱惑之下,不知不觉间磨灭了早年的心性,让人唏嘘之余,偏又能理解几分。
水至清则无鱼,身在朝堂,怎可能事事清廉无瑕。
容璇不好评说,至于夺嫡之争,老师也的确曾想扶持陈贵妃所出的瑞王上位。
奈何瑞王天资实在平平,纵有陈氏一党鼎力支持,也终归难成气候。
太子初入朝,根基未稳,老师对他多有掣肘。
容璇还记得自己临去江南赈灾前,老师曾将她唤去陈府喝茶。
她捧着茶盏,隐隐猜到老师唤她来的用意。无外乎是在赈灾事宜中作梗,不要让太子太过称心遂意。
但最终老师什么都未交代,她亦装作不知。
不过就算老师有所叮嘱,于此事上她也不会听从。灾情在前,她只会从心而行,至多在老师面前费些心思遮掩罢了。
后来她才慢慢想明白,那时老师已在犹豫,是否要一直与东宫相争。
江南赈灾一案,太子办得出色漂亮,于朝中声望日隆。
太子乃正宫嫡出,背后是平阳侯府,朝中以宣国公府为首的勋贵世家多倒向东宫。仁宗更是对自己的储君寄予厚望,盼他未来成为大晋中兴之主。
夺嫡既无胜算,老师转而谋求一条后路,逐步让出朝堂权力。
其实若是老师全心全意为瑞王谋划,也能有一两分的胜算。只是一旦落败,便是阖族覆灭的下场。
老师从来都不是孤注一掷的性子,权柄在手多年,仍旧存了几分清醒,这一点容璇格外佩服。他能心甘情愿放权,胜过无数政客。
余知府道:“自从新帝即位,老师便告病在府,也不知朝廷能不能容他安养天年。”
“他其实允准老师功过相抵。”容璇只道,“他就是刻意不放出消息,引得陈府门生人人警醒罢了。”
虽在后宫中甚少听闻外朝政事,祁守昭在她面前也刻意回避这些,但容璇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
若要对老师动手,先帝丧期满便已到了时机。
他还是认可老师在朝为官的政绩,老师力排众议重修鱼鳞图册,功在百年。
虽与陈府多有过节,但祁守昭办事没那么刻板,也有容人之量。
话语中的熟稔,容璇初时并未察觉不妥。只是抬眸时见到余知府意味深长的目光,方后知后觉话语中可有疏失。
容璇补了一句:“毕竟同在江南赈灾,我稍稍知道陛下为人。”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流放时他倒未容情。”
余知府并未多想,陛下确实有容人雅量。古往今来人亡政息的案例比比皆是,陛下御极以来未曾废老师之法,继续编修鱼鳞图,甚至在一年内将此事办结,落得圆满。
余知府只嘱咐道:“在我面前自然无妨,你出去时还得留心些,别让人拿住了妄议陛下的把柄。”
师长一片好意,容璇笑着颔首:“好,我记下了。”
……
午后天气和暖些,厨房准备点心的工夫,李夫人兴致勃勃端来一盘糕点。
“我新做的枣泥饼,都尝尝。”
余知府打量那糕饼一会儿,试探着道:“方才喝多了茶水,呵呵,我暂时吃不下。”
一碟枣泥饼各具形态,扁的方的都有,说是卖相平平都是恭维。余
澄心底悄悄叹口气,母亲于生意上毋庸置疑是一把好手,偏偏在厨艺上实在差点意思。家中又不缺厨子,母亲还总乐此不疲做些吃食,也不怕累着自己。
倒是容璇先尝了一个,夸赞道:“味道很好啊。”
李夫人的目光一下子便亮了。
容璇笑道:“枣泥清香,甜味恰到好处。外壳也酥脆,若是才出炉那会儿,必定更味美。”
她真心实意称赞,李夫人大为欢喜。
她不再理会没有眼光的父子俩,笑眯眯地带了长瑾回凌音院。
“我前日给你做的六身衣裳,今天已经送到了,正好去试试合不合身。”她笑容满面,“新年要穿新衣裳嘛。”
她名下绸缎铺子二十余家,最不缺的就是好衣料。
李夫人盛情难却,容璇只能笑着听她安排。
余澄晨起瞧见那一套套簇新的锦袍送入府中,摇摇头,原来没一身是给他的。
李夫人道:“急什么,回头让铺子给你做就是。”
冬日的暖阳洒落枝叶间,容璇唇畔漾了一抹浅笑。
临近年关,李夫人再三邀她到府上过年,早早就打发马车将她和怀月接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