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哽了声音,泪流满面:“妍儿有上天庇佑,病好后却彻底恨上了我们,再不肯唤一声爹娘。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可她十二岁离家后,就再不曾回来过。”
何氏的丈夫名唤容犁,他的供状没有何氏这般哭哭啼啼,但二人言辞大多都能对上。
至于他们的小儿子容硕,长姊离家时他年
岁尚小,几无印象。
供状如实呈于帝王案前,谢明霁道:“臣……请旨往昌平府。”
容家一门线索已大致问询清楚,宸妃娘娘却始终不肯言语。
谢明霁不愿轻信容家所言;他更相信他所认识的容长瑾。
如今仅剩下的线索,便是她参加科考时所用的籍贯,昌平府,淮河乡。
派遣暗卫去也可,只是谢明霁一直以来查探冒籍科考一事,对当地官府和赋役黄册熟悉至极。
金平府与昌平府毗邻,快马来回,他自信三日足矣。
“好。”
帝王颁下旨意,谢明霁再不曾耽搁,告退后转身离去。
……
连日落雨,风声大作,天地间昏暗一片。
容璇吩咐向菱合上殿中轩窗,依旧安心于手中刺绣。
外间所有嘈杂,她一概未曾过问。
于殿中清静数日,手中的香囊几近完工。
玉指抚过绣样,她还是绣不成鸳鸯,唯有一对水鸭子自在地嬉戏于水间。
“娘娘,陛下到了。”
风从敞开的门中卷入,吹散了一筐绣线。
容璇神色平静:“好。”
向菱与向萍尚未收拾一地狼藉,连行礼都来不及,便被陛下挥退。
她们不敢有违,心中不免担忧。可望见娘娘沉静的眉眼,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殿门合上,容璇坐于原处,抬眸坦然对上帝王目光。
殿中寂静许久,殿外风声呼啸。
二人一站一坐,依旧是帝王先开口:“昌平府的籍贯,有何要辩解的?”
“没有。”
一应事实奏报中禀告清楚,他的瑾儿替淮河乡里正之子应了一场科举。对面为她伪造户籍,两不相欠。
说来可笑,他倾心相待的枕边人,到头来名姓、身份全然都是作伪。
她在自己面前,可曾有过一句真话?
甚至时至此刻,她面上都没有半分波动。
“为何要如此?”
为人枪手,若是为了银钱生计尚可以谅鉴。
可抛家弃父,远赴昌平府冒籍科考又是为哪般?
士子投机取巧,为了中举不择手段。
他的瑾儿亦是如此吗?
雷电划破天际,映出女郎从容的面庞。
家中事务她一字不会多提,唯有自己的科举,她不能不辩。
“昌平府的乡试,或许是比金平府容易些。”她倏尔扬眉一笑,“可是陛下觉得,我会需要吗?”
十七岁的容家郎君金銮殿上面圣,惊才绝艳,问鼎一甲。
那年她骑马游街,雨点般的帕子与香囊向她抛去。
三月春光,京都的花开了满城。
第49章 归去
大雨倾盆落下, 豆大的雨珠四溅。
雨声纷乱无章,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二人沉默着对坐,神色近乎平静。若是不明所以的侍从,只当这是陛下与宸妃娘娘寻常的一场闲谈。
祁涵凝望着眼前的女郎, 他从未相信过容家夫妇的言语。那日在街头遇见, 单看她的反应,他们是不是她的生身父母其实已然明了。昌平府桩桩件件的冒籍证据摆在眼前, 他只是想要从心上人口中听到一句真话。
“真话吗?”容璇一字一顿, 语气无比认真, “陛下若是想要出身清白,名正言顺的世家贵女, 为何要寻上我呢?”
满京都的世家千金任他挑选,他何必如此舍近求远。
祁涵不可置信:“朕并非在意你的出身。”
既然将话说开,彼此何必再隐瞒。
他为她寻了宁远伯府三小姐的身份,只是想稍稍变通就可省却所有麻烦, 何必让她受多方流言揣测攻讦。
有了伯爵府的身份, 悠悠之口便尽数堵上。
他一直以为她双亲早逝, 孤苦无依。他答允过会保护好她,想将一切从头弥补给她。
倘若她有此误会,他们可以立刻说清楚。
容璇仰眸去看殿顶的夜明珠,她科举入仕,举目无亲,在朝堂上如履薄冰。
旁人因太子殿下一句话语疏远她, 因她年少入仕排挤她。
是老师赏识她,给她机会, 庇护着她。
她是没有济世之心,可她远非大奸大恶之人。
她冒了身份科考, 不过是想要自立于世间,不被旁人一句话倾覆命运,不愿做那菟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