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过来像细细密密的针刺入皮肤,呛得人无法呼吸。耳边车辆飞驰过的嗡鸣声震得鼓膜巨痛。
可谁也没有停下。
凌晨三点半,他们在高架桥前被警车拦住了,短暂到只有五个小时的逃亡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结束了。
姜家没有钱,姜左没有钱,所以她救不了他。
银白色的打火机被雨水浸湿,也彻底坏了。
后来,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大学毕业那年,姜左提着行李独自前往机场,许音来送她时笑着跟她说:你知道吗?我们有个高中同学过几天就要订婚了。
姜左
问是谁。
许音说你不记得了吗?你高中时的同桌啊,对象好像是庆城第一富翁的千金吧。
那就是那天之后姜左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
她说,哦,这样啊,然后转身走进了机场。
时间很残酷,所以很多人会缅怀过去,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缅怀自己无法达成的爱恋,缅怀自己错失的机会。
姜左也是人,当然也会缅怀过去。如果你不记得以前,怎么能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人是愚蠢的,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愚蠢的事,有些人前二十年做蠢事,后二十年意识到自己在做蠢事,然后就会开始学习做点稍微不那么蠢的事。
姜左觉得自己做过很多蠢事,但唯独不觉得这件事愚蠢,她甚至有点怀念,像在看一个并不是自己的“姜左”的人生故事。
然后感叹:原来人还能青春成这样。
*
睡醒的时候,飞机落地了。这里的气温比华都稍微要高点,毕竟是距离华都有两千公里远的内陆城市。
下飞机时才看见陈月江一路上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早上的:“冷得都没胃口了,你说这天气怎么能冷成这样呀?”
“同学说她看的电视剧的男主最后死了,在我边上哭了一上午,还管我要纸……”
“说起来,你看电视剧吗?”
隔了一小时。
“哦,你应该没空吧,你很忙的”
中午的:“吃饭吃饭吃饭,饿死了”
“今天食堂居然有干锅吃”
“看了看天气预报,今天好像不会下雨”
下午的,准确来说是半个小时之前的:“那个。”
“那天你给我的伞,我什么时候还你呀?”
后面跟了一个长颈鹿敲开门探出头的表情。
姜左勾了勾嘴角。
“不用还了。”她回复,“拿着吧。”
陈月江:“……”
她继续打字:“我这几天没在华都。”
“?”陈月江打字很快,“你去哪儿啦?”
“出差,”姜左学着他刚才的句式,“我也是很忙的。”
对面发来了一串省略号。
“你要实在想还就拿去给周秘书吧,他在公司的。”
打完这句话,姜左熄灭了屏幕,走出机场打了个车去酒店。
之后的三天姜左都在和投资商吃饭喝酒谈生意,能看手机的时间只有早上起床那会儿,晚上睡前都是喝酒喝了个微醺的状态,躺下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回复得少了,还是知道她不在本地,这三天里陈月江的消息一天比一天少,往常他能自己自言自语发消息发个二三十条,现在一天顶多五六条,还有一天只有一条。
姜左猜他是在忙着学习,就算不是,也没那个精力去细细研究他为什么不发消息——早个十年八年她有可能会花费时间想一想。大概吧。
第四天的时候,姜左终于谈好了生意,签了合同,订了晚上六点的机票准备回华都。
秘书却在这时打了个电话给她。
出发前姜左特意嘱咐过他没有急事别打电话,前三天的日常汇报也不见有什么异常。理论上来说不可能会出事。
所以姜左接起来,听见电话那头秘书着急忙慌的的声音时其实有点意外。
至于内容,可以说是意料之外,也可以说是情理之中。
——“姜总?怎么办!有一个自称是老姜总老婆的女人带着她儿子闹到公司来了,非说他们应该继承一半公司的股权,现在还在办公室门口喊呢。”
姜海升在外面是有一个女人的。姜左知道这件事,还知道她生了一个儿子,按时间推算,今年应该十三岁了,刚上初中。
至于她说自己是姜海升的老婆——姜左之前回来和律师商量分隔财产的事宜时,看这女人一口接一口喊着自己是他老婆但拿不出结婚证明的情况来看,姜海升多半没和她结婚。
就算姜左她妈和姜海升早在姜左初中时就离婚了,只要没结婚,这女人生的儿子就是私生子。
姜左不知道姜海升怎么想的——他到最后没把公司的股权分给这个宝贝儿子一分,倒是全给了姜左这个从小被他打骂到大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