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本就怕摔, 更怕骨折。
幸运的是, 不是髋骨骨折。
只是手腕骨折, 需要养上几个月。
望着满室碎瓷片, 舒越开了一盏灯, 慢慢打扫。
黑暗中,芝麻糊趴在他为它打造的墙上木质跳台上, 像一只镇宅的豹子威风凛凛视察自己的领地。
在它爪子上,还有些微的血迹和肉丝。
舒越把客厅打扫干净后,这才扯出宠物湿纸巾替它擦去肉垫上沾染的血污。
芝麻糊把脑袋凑过来,吐出粉色带倒刺的舌头舔他的脸。
舒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泪了。
他缓缓把手掌放在芝麻糊圆滚滚的脑袋上, 一下又一下抚摸。
它被养的很好,皮毛光亮顺滑。
哪怕向星罗没怎么管它, 芝麻糊依旧是漂漂亮亮的猫。
她养的,怎么会不像她呢?
他真傻,光记得它在自己面前撒娇卖萌,露出肚皮打呼噜,却忘了即使再温顺的猫,也有尖利的牙和锋利的爪子。
舒越望着芝麻糊,似是透过它望着向星罗。
他默默流着泪问它:“我要是放弃和她在一起,她会不会把你接走?”
他更想问,要是他不再如它主人想象当中那样温柔完美,会不会他还没说出口,她就先权衡利弊放弃他?
舒越不敢赌。
从小到大,他总是被第一个放弃。
答案显而易见。
向星罗是不怎么管它,但猫本来就不像狗,需要长时间的陪伴。
它是独立的,是高傲的。
哪怕缅因被评价是猫身狗心,但在她身边长大的猫,依旧带着几分锋芒。
她一定会把芝麻糊接走。
放弃他,然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
舒越想到这,已是哽咽难言。
温民安推倒奶奶,用花瓶砸自己的那刻,芝麻糊就像点燃的炮仗,从角落窜出,用爪子差点抓瞎温民安的眼睛。
它浑身炸毛,面目狰狞地哈气,发出的声音也不再甜软,更近似老虎的低吼。
舒越看到它尾巴炸成鸡毛掸子,眼神凶狠的那刻,不合时宜地想起向星罗。
她生起气就和这只威猛的猫一样,有时候舒越真的羡慕在向星罗身边环绕的女性朋友。
她们互相照顾,却不会毫无边界感,那是一种独属于女性之间,他无法涉足的默契与细腻。
他抱起芝麻糊,缓缓坐回沙发。
沙发被温民安用玻璃片割出一个大洞,里面的填充物都散了出来。
“十万,再给我十万,要不然我杀了你!”
这句话,从他父亲口中说了千次百次。
以往都是妥协。
只为把温民安推入更深的金钱黑洞。
可他已经达到目的。
却即将迎来身败名裂的结局。
那个时候……
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一个肮脏的男人?
哪怕他还是第一次,但不是她想要的……
手机震动。
破碎的屏幕上是她的名字。
舒越没有接,从温民安说出已经把他小时候视频售卖给狗仔的时候,他就考虑了许多。
事情已经脱离他的掌控,却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总会有这么一天。
想要彻底脱离温民安的掌控和吸血。
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已经够烂了。
不能再连累别人。
于是。
“星罗,我们分手吧。”
不足一个月的快乐。
他满足了。
他可以下半辈子都靠着这点回忆过活。
除了她,还有杨导那。
合同已经签了,违约金几百万,他可以慢慢还。
他坦白自己未来可能带给剧组的负面新闻,发给杨导,没有隐瞒。
除夕夜,他就给这么多人带去坏消息。
他真像温民安口中说的灾星。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放下。
此刻,真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而他自己,也要放弃自己。
芝麻糊躺在他胸口,过完年,它也会跟着向星罗离开。
墙上时钟一点点流逝。
客厅大灯关闭,只余下几盏夜灯。
他打开她送的星河灯,蓝色银河投射到天花板,缓缓流转。
芝麻糊也抬着脑袋和他一起看,看累了趴在他身上,片刻后呼吸均匀地睡觉。
舒越没有睡,盯着天花板打算等到五年后开车去医院把奶奶接回来。
他不想吃药,也不想动弹,就这么望着天花板,静默地任由眼角水光流入布艺沙发。
躯体疼痛侵蚀神智。
他恍惚地想到,今晚还没吃药。
忽然,他听到寂静的夜里传来些微的响动。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