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胎十月伤身伤神,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一趟。
他不愿意面临这种局面。
也不知道他在长辈们面前说了什么,从此以后倒是再也没听到长辈问这个问题。
“不要孩子也行,可你俩可要好好地过一辈子。”
向美兰说这话时,已经是八十五岁高龄,牙齿也开始松动。
她再也啃不动她最爱的甘蔗,又不爱喝甘蔗汁,只能慢慢吮切成小块的甘蔗块。
望着面前这个女孩,从襁褓中的婴儿到如今长大成人,转眼已是三十年。向美兰替她理好垂到面前的碎发,看到阳光下棕黑发色中格格不入的一根白发,心中感慨万千。
向星罗替她把甘蔗块切成片,不在意地道:“知道知道,我都和他在一块六七年了您还不放心吗?”
削完甘蔗,她不老实地用湿哒哒的手去蹭猫。
芝麻糊趴在向美兰腿上动了动耳朵,脸上早已长白毛,它年纪大了,已是十七岁高龄,脸上的皮都有些耷拉下去。
面对向星罗捉弄,要放在以前早就喵嗷喵嗷叫着要跟她打闹,现在芝麻糊也不过是挪了挪胖乎乎的身体,开始舔毛。
“别老欺负它。”向美兰轻轻拍开她的手,用袖子给芝麻糊擦干净。
向星罗得逞地坏笑。
正闹着,舒越回家了。
临近过年,他拍完戏杀青后直接到向星罗家,接她和向美兰一块去附近他家过除夕。
趁舒越还没过来。
向美兰压低声音偷偷问:“你当教练时喜欢你的那个小男孩子怎样了?”
“人家早有女朋友了。”向星罗笑道,“都这么多年,您可别再提,舒越比你想象中小心眼多了。”
何止小心眼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醋厂工作的。
今天是除夕,也像那次一样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如吹落无数绒毛。渐渐在地上堆积起厚厚一层雪。屋内灯光暖黄,明亮却柔和。
往日冷冷清清的侘寂风格已经往复古原木风上靠。
日常生活用品成双成对出现。
晚饭后,两个老太太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在看到十一点时已不知不觉靠着对方脑袋睡过去。
舒越拿着两张薄毯靠近,分别给她们盖好后又调高了些屋内温度。
向星罗给远在国外旅游的胡桃打了个电话,靠近窗边实在冻得不行,带着满身寒气刚转身,就被严严实实裹住。
花香袭来,浓郁地让人瞬间就知道是谁。
他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衣,慢慢将她脊背烘暖。
他们站在后花园窗边,看着外边雪景。
舒越却在看她,眼中透着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依然浓重的爱意。
他从背后拥抱她,轻声说:“她们都睡啦。你困了嘛?我给你热杯牛奶?”
向星罗却问他:“我们出去看烟花好不好?”
舒越愣了愣,轻笑回应:“嗯,好。”
两人拿上外套,悄无声息溜出门。
在玄关外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驱车前往江边需要一个小时车程。
因着是除夕,路上并没多少人,比预计时间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舒越刚下车,还没来得及看清周边情形,天上已经炸响第一朵烟花。
他听到向星罗气急败坏给对方发语音说放早了,才反应过来这是给自己的惊喜。
可是来不及了。
成片烟花如流星般带着长长拖尾升空,高低层叠炸出无数金花银树。五彩斑斓,灿若星辰。银蓝色渲染氤氲,又从中亮起繁星点点,金光环绕成圆状,迸射出坠落的金色流光。
向星罗隔了一小段距离看他,那些五颜六色的光映照在他脸上,温柔地不可思议。他眼中澄澈,像盛满清泉,即使已过去十几年,依旧有着少年时期的明亮。
不期然地,他侧过脸望来,唇角噙着的笑意愈发深浓。
向星罗下意识避开,却又忍不住和他对视。
她清了清嗓子,别扭地问:“咳,你喜欢吗?”
舒越走过来,用鼻尖蹭她冰凉的脸:“很喜欢。”
“还有,今天也很爱你。”
向星罗脸热地撇开视线:“我,我也是……”
他当然知道,向星罗为什么今晚会放这么一场烟花。
她们刚在一起的第一年除夕,舒越就不得已提出过分手。
那次分手,差点闹得她们就此陌路。
过去六年,依然是舒越心里的一根刺。
但现在,最后一根隐秘的尖刺被拔出,他心上由她而起的伤口已经被尽数抹平。
她从墙上跃下的那刻,似乎就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