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一松,两枚竹卦落地,均朝下。
俗称阴杯,寓意为否决,不可行。
“啊?!”
她懊恼拾起竹卦,仰视神像,失望倾诉,“莫非我的心愿很过分?不过分吧。祖国幅员辽阔,各省各地风土人情不一样,例如韩燕老师,她是来自北方的独生女,据她说,那边的性别平等实现得不错,女孩子不会像我这样卑微,被老爸怪罪霸占了兄弟的‘投胎名额’。”
“英明仁慈的神,发发慈悲呗。给您磕头啦。”
两枚竹卦落地,仍均朝下。
寂静冬夜,荒郊野岭,少女幼稚与神像较起劲来。
从前,她不理解求神拜佛的人,认为虚无缥缈,纯属迷信,此时此刻才明白:人在面对无力解决的现实难题时,痛苦压抑,需要精神的抚慰。
“为什么不同意?多给您磕几个头,行吗?”
“行行好,唉,何苦把不对付的两个人安排成父女,互相不满,互相折磨,生活煎熬。”她赌气絮叨,“这辈子捏着鼻子勉强凑合,祈求来生远离,祝愿彼此梦想成真……山神,发发慈悲吧!”
竹卦落地,一正一反。
“总算批准了!多谢多谢。”
她满意拜了拜,从卦象里获取精神慰藉,含笑挪回靠墙位置,枕着蒲团烤火,不知不觉入眠,临睡前,计划暗忖:明天是星期一,必须早点起床,下山回家,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等脸颊肿得不厉害了,再去上学。
岂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意外事故,她将独自在山神庙渡过三个夜晚。
翌日·清晨
霜冻天气,田野间一片白茫茫,肃杀寒冷。
韩燕昨晚为了协助艾家,带着儿子奔波到半夜,草草睡了半宿,又起大早,准备去学校上班。
她打着哈欠,拉开房门,抬眼便见儿子站在阳台上。
“儿子?起这么早。”
“昨儿忙到半夜,累得头昏脑涨,唉,年纪大了,熬不住。”韩燕走去阳台,发现儿子脸色凝重,眺望着艾家的方向,关切问:“荔荔失踪一天一夜了,不知道现在回家了没?”
其实,秦朗一夜未眠,眼睛熬出血丝,摇摇头,低声答:“没有。我刚打了电话给她的手机,仍是她舅舅接的,说派出所带着警犬重新搜了一遍后山,推断她应该是下山了。”
“去哪儿啦?”
“不清楚。”少年的心脏难受得犹如油煎一般,嗓音沙哑,隐约发颤,“天寒地冻的,一个女孩儿,身无分文,究竟去了哪儿?她最信任的周老师、最亲密的小雅姐,以及几位关系要好的同学,我问遍了,一无所获。”
韩燕拢了拢大衣,心情沉重,“造孽,造孽啊!都怪她爸,不珍惜孝顺懂事的女儿,硬是把孩子打骂得离家出走。”
她悬着心,观察儿子,见他像木头人似的盯着艾家方向,小心翼翼问:“你今天,上学么?需不需要请假补觉?”
秦朗如梦惊醒,定定神,怀着希望说:“不用,我要去学校等消息。荔荔是书呆子,特重视学习,没准儿正在赶去学校的路上。”
“但愿如此。”
周一,降温了,阴雨连绵,班主任张诚宣布:艾荔荔同学生病,请假了。
次日,雨势渐大,艾荔荔继续“生病请假”,同时在本地人的各大社交群里,一份关于她的寻人启事却传播开了,逐渐传进校园,引得全班议论纷纭:
“有照片,没错,就是我们班的艾荔荔!”
“荔荔失踪了?天呐,怎么回事?”
“寻人启事写了,‘因为与家人发生口角,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王宝云凑近同桌,惶恐猜测:“小欣,你表妹会不会、会不会……咳咳,赌气做傻事,跳河自杀什么的。”
“唉,难说。”钱小欣挨了父亲一耳光,幸而不重,没造成淤青,耳语说:“我姑父脾气暴躁,发起脾气来,极为可怕。姑姑又是弱智,娣娣这辈子有吃不完的苦头,太倒霉了。”
……
陈嘉明惴惴不安,嗫嚅说:“荔荔失踪,会不会——”
“闭嘴,少胡思乱想!”
赵乐一记肘击,故作镇定,“她跟家人吵架闹别扭离家出走,跟咱们没关系。”
秦朗焦心如焚,连日面无表情,频繁偷看手机,以至于幻听见震动提示音,误以为她回消息了。
下午,科任教师正在授课时,班主任突然敲门打断,微笑说:“赵乐,来一趟办公室。”
赵乐瞬间肩膀一抖,心脏漏跳了几拍,慢腾腾站起,“老师,有什么事呀?”
“立刻来办公室。”
张诚保持着温和语气,不动声色,注视长相甜美的女学生,催促道:“走吧,老师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