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芙却躲开画碧的手,身子半靠在方枕上,泪瞳点点地凝着陆宸,徐徐道:“大伯,阿逸病亡,但我腹中的孩子才三个月大,出生便没了父亲,我一个女子,不懂得那些礼仁的君子之道,想请大伯日后帮忙多教导,莫让孩子歪了性情,败坏家业。”
陆宸眼神古怪了瞬,差点没听懂颜芙的话,边妈妈也脖颈僵直地立在原地,半晌未动。
第28章 鼾声
“大伯这*么久不说话,是觉得此事哪里有不妥吗?”见屋内寂静如雪,颜芙眸底的晶莹开始大颗大颗地落,顺着面颊砸在被衾上,洇出一大团的湿润:“哪里不妥大伯尽管说,弟妇会着心去改,只求大伯肯帮弟妇这个忙。”
边妈妈看着神志不清的颜芙,心口痛得一缩一缩,拍着大腿连连叫苦:“哎呦,小姐这是魔怔了。”
她求助地望向立在床帐边的陆宸,话带哭腔:“陆大人,我们家小姐这是结了心病,一时胡话,反正是无了边的事,你就先应着她罢。”
陆宸明白是这个道理,却不知为何,自己烦心得很,不愿管此事,他想利落地拒绝,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毕竟她是阿鸢的姐姐,平日里又待阿鸢极好,他该帮这个忙的。
想到这里,陆宸正了正神,双手执于胸前,深深伏拜:“世子夫人放心,孩子是我的亲侄子,就算世子夫人不说,我也会尽责看护,绝不让孩子接触到任何恶损。”
“还请世子夫人好生休养身体,早日康复。”
听到陆宸的声音,颜芙的嘴角终于释怀地笑了:“能得大伯如此承诺,是弟妇的福气。”言罢,她缓缓阖眸,身子软绵绵地滑躺回锦褥里,沉静静地睡了。
陆宸看着屋内面色具是仓皇的众人,心中哀叹了声,遣人又去请郎中来看诊,直等到子正十分才出疏云居。
他没有忘记要去看颜鸢的事,因此行色匆然。
疏云居离祠堂只有一盏茶的距离,陆宸行路也不提灯,只借着穹空中的流泻下的月光大步向前跨着,不消多时,便望见了祠堂檐角的惊鸟铃。
撩衣踏过院门,祠堂内漆黑一片,门窗也关得紧密,陆宸抬手推了推那扇高约三尺的格子门,未开,只得去推旁边的窗户。
木质的窗棂吱地松动了下,向内移开一条细细的缝,让陆宸窥见了祠堂内的情景。
一张张黑漆灵牌在直燃的烛火中森然地置在朝南的供桌上,堂内无风,供桌两旁的灵幡静静地垂挂,整个祠堂内死气沉沉地宁静。
陆宸没有从缝隙中窥到颜鸢的身影。
腕间的力道加重,陆宸无声地将缝隙推大,见缝隙能够允许他的体型通过,便脱了鞋,踩着石头越过窗棂,身姿轻巧地落地。
未想甫一站稳身形,便听到祠堂东侧的重帘后传来一道粗长的鼾声。
那是甄妈妈的声音。
陆宸绕过曳地的帘幕,循声而去,只见铺在地席上的褥子里,甄妈妈仰面朝天地睡着,身上也没有被子遮盖,只松松垮垮地穿着件汗衫,大张嘴里打出的鼾声一次比一次响亮,活像只在炽夏不停振翅的蝉,吵得人耳廓疼。
陆宸居高临下地盯了她一会,捞起席下被子的一角,盖在甄妈妈的脸上。
鼾声登时弱了大半。
东侧的帘幕后没有颜鸢的影子,陆宸转去西面的帘幕,果然在一处墙角里见到熟悉的睡容。
颜鸢面朝里侧卧在软褥上,鼻息清浅,睡得乖巧又安静,秀白脖颈下锦缎方枕上,柔顺的乌发如墨一般散开,丝丝缕缕地挂在她的肩头,将那本就优美的肩颈弧度修饰得更加娇妩。
陆宸轻着步子走近,盘腿坐到了颜鸢身旁空着的位置。
许是无了甄妈妈鼾声的吵嚷,陆宸瞅见那对纤细的黛眉正在缓缓舒展。
他抿起唇角淡笑,满足又贪恋地凝望着那宛若清月般姣姣的侧颜,俯身对着那小巧圆润的耳垂亲了又亲。
余光瞥见颜鸢秀额上的细密晶莹,陆宸垂下眸子。
靖远侯府的祠堂为了保证祖灵安寝,避免乱跑乱飞的猫儿和鸟儿闯入,常年紧闭门窗,不透日昀,加之供桌两侧的烛台不分昼夜地燃着,堂内的空气略微闷热稀薄,不似堂外透凉清甜。
不用说本身就体热的怀妊女子,就连衣角仍携着夜天凉风的陆宸都觉得浑身汗涔涔地难受。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在桌面、席间等处看到团扇、折扇一类用于纳凉的物件,没有办法,只得卷了袖口轻拭颜鸢额头、颊面、颈窝里的汗,起身开了扇西侧的窗,用自己的衣摆给颜鸢打风。
在习习的浅风中,桃粉色的香腮不再泛潮,陆宸看到颜鸢翻了个身,低音地嘤咛了声,抱着他的袍角睡得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