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王氏破天荒的有话要同她说,也不知会说些什么。
她还未出阁的时候,王氏一向对她不甚管教,只请了个做女工的师傅教她针绣,顺便读些女戒。
就连她出嫁前的晚上,也没有同她讲为人妻子应该注意什么,以致于她在靖远候府里吃了很多罚、受了侯夫人很多斥责…
正想着,王氏那不大的声音钻进耳中。
“阿鸢,如今你的身子越发的重了,平日要注意心态和缓,少动气,少多思,虽然现在已经入了夏,但也不要多贪凉,夜里要盖着薄被。”
原来是要说一些孕中需要注意的事情。
颜鸢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上已经隆起小腹,心中不免得有些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她的孩子已经七个月大了。
“哪里不舒服了就直说,不能大意,免得日后落下病根,有碍生产。”
“…”
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嘱咐,就算王氏不说,颜鸢也知道该怎么做,尽管如此,王氏每说一句话,颜鸢都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会遵守去做。
不知说到第几句,厅外一阵竹帘撩动,有小丫鬟提着黑漆食盒走进来,递给孙妈妈,孙妈妈将食盒的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烧瓷汤盅。
王氏看着食盒里的东西满意地向孙妈妈点头,孙妈妈取出其中一个汤盅放到颜鸢的面前,王氏指着那盏汤烧瓷盅,悠悠道:“阿鸢,这是百合银耳燕窝汤,你尝尝。”
燕窝?!
颜鸢一直低垂着的睫毛抖了抖,不解王氏为何忽然如此认真地待她。
据她所知,大郢朝只有几个州郡出产燕窝,一年所产总共不过几十斤的样子,因此燕窝一直是外州上交的贡品,只在皇宫和豪贵之中流通。
她虽然是当今丞相颜旭元的女儿,但因生母是个无权无势的姨娘,故而向来不受重视,月例银钱也少得可怜,常日里的衣搭吃食只比府中的一等丫鬟好上一点。
燕窝这种奢侈的东西更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颜鸢愈想愈觉不安,她抿了抿唇角,伸出手将汤盅挪到王氏的面前,道:“母亲,你的病况刚好,这种滋补之品还是由母亲喝效果最好。”
她和姐姐今日回丞相府就是听闻王氏重病,过来探望的。
面对颜鸢的拒绝,王氏先是觉得颇为惊讶,随后移了正眼去看这位自己从未仔细打量过的女儿。
一双水柔柔的眉眼恭顺地低着,唇角紧抿,鼻尖微微泛白,俨然是一副怯弱受惊的样子。
心头处的惊讶稍纵即逝,王氏大概明白了颜鸢为何会拒绝。
“阿鸢,煮这种汤食,每次放进的燕窝不过几钱而已,你和阿芙都在怀妊之中,最需这些,不用和母亲客气,尽管放心地吃就是。”
“再者,我只是得了个小小的风寒,你和阿芙就大老远地从靖远侯府赶过来看我,我在个做母亲的许久不见你们,心中欢喜,想好好招待你们,所以特意让孙妈妈嘱咐厨房的做了这东西过来。”
“…谢谢母亲…”心底的疑窦有了解答,颜鸢眉色有了一点和缓,她知道推脱不掉,便小声地向王氏道谢,伸手去掀汤盅的盖子。
甫一抬眸,不巧瞧见颜芙端着热汤手一抖,滚烫的温度倾斜而下,眼看着就要顺着雪色的藕臂向袖口内灌去…
一张大手动作迅疾地夺走颜芙托在手心处的瓷碗,半碗热汤洒满整个手心,粘稠的汤液顺着指缝滴答流落,将曲弯突出的指节烫得通红。
接住汤碗的人是陆宸。
颜鸢看得胸口一缩,手心也跟着一疼。
…
回到靖远侯府的时候已近酉末,颜鸢跟在陆宸身边,在芍药圃的四角亭旁与颜芙告别。
颜芙拧攥着手中的帕子,颇为歉意地关心着陆宸手上的烫伤:“大伯,我的陪嫁中有一瓶上好的玉豉冰片凝露,专用于烫伤,一会回去我就叫画碧找出来送到雨棠院去,不过那冰片芳香性凉,妹妹怀着胎儿,最好不要亲自给大伯涂药的好。”
姐姐要给陆宸送药!!
心中那根不知已经敏感了多少次的弦又被猝然挑起,颜鸢眉心一凉,下意识地侧头偷瞄陆宸的反应。
他会接受吗??
不知是不是碍于有她在场,颜鸢看到陆宸底敛的眉目没有丝毫波澜,他对着颜芙毕恭毕敬地欠身一礼,推拒道:“世子夫人的关照如珩心领了,一点小伤而已,在外面吹会风,已经大好,只是那玉豉冰片凝露世子夫人就不必送过来,雨棠院存有治疗烧烫伤的药膏,用着也很好。”
颜芙没有再说什么,她盈盈地向着颜鸢和陆宸笑了笑,扶着画碧的手向自己的居所而去…
终于匆匆赶回雨棠院时,夏平早已将从箱柜中翻找出的白布、药膏等物备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半本书大小的素木平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