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晴笑着温声道:“老尚书切不可妄自菲薄,您老人家是两朝元老,先帝在时就多番为我大楚出谋划策,功在千秋啊。”
“千秋?”老尚书自嘲地笑了一下,失声道,“这千秋过后......大楚还在吗?”
桑晴抿了抿唇,没吭声。
是啊,千秋,这千秋之后,大楚还在吗?
其实大楚现如今走到这一步,桑檀手里的玉玺与朝家手里的虎符固然是至关重要的矛盾,可也不是最根本的缘由,沉疴痼疾早在大楚国库一年比一年空虚寒酸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个不可扭转的结局。
章贺昭:“南洋人的鹰甲不敌悬鹰阵,他们现如今只敢行车马兵,大批的鹰甲没敢放出来,可飞甲压制终究不是办法,我听说南洋人每天都在用火铳炮击飞甲、飞舰,只怕过不了几天,悬鹰阵也就弹尽粮绝了,朝将军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办法吗?”
沈嵘戟的悬鹰阵这次可是出了大力,莫说是前些时日的津门海战,就说这些日子里,能牵制住南洋人那么长的时间,飞甲功不可没,可章贺昭方才也说了,飞甲飞舰终归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悬鹰阵现存的飞甲,连缺胳膊少腿的都一并算上也左不过还剩下一千架,悬鹰阵总共五千飞甲,废了四千架压住了南洋人将近两个月,剩下的这一千架又能撑多久?
一旦飞甲压不住,恐怕就是破城之时。
桑晴轻轻拍了拍老尚书的手背:“她心中有数,会想办法的。”
满腔忧虑的老尚书听闻这话竟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神色尴尬在了脸上,他真不知道是该夸大长公主“英雄出少年”还是“喜怒不形于色”,又或是“泰山崩于前而自断经络”,眼下都快国破家亡了,而这位殿下竟还是一句“心中有数,会想办法”。
并且这话还是替全京城里心中最没有数的人说的。
穆桦凑上前来,刻意压低了声音:“殿下,今日早朝之时并未见到御林军的刘统帅,殿下可曾看到过了?”
“没有,我也没注意到他。”桑晴想了想,“怎么?穆大人有什么想说的?”
穆桦蹙眉:“现在朝中已有传言,说是皇上表面上怒斥南洋使者,可实际上都已经打算迁都了,我怕......
“不会的,皇上不会迁都的。”桑晴眉目不惊,笑道,“当初子衿就同他说过,南洋人背信弃义,多次举兵来犯乃是小人之举,可他当时不信,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真刀真枪地对上才知道后悔。”
穆桦迟疑道:“可是......”
“放心吧。”桑晴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况且他这才被咬了几个月,伤疤都还没结痂呢,没那么快会忘了疼,再说了,好端端地,咱们怎么就非要迁都了?穆大人是信不过子衿的实力?还是觉得别处比京城的风水要好些?迁了都不至于亡国?”
穆桦失笑道:“殿下可别拿微臣打趣,朝将军的实力众人自然是有目共睹。”
“这便是了。”桑晴笑道,“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们也断然不会让瑾瑜做了亡国君,我看见尚书府的马车了,年关里冷地上也滑,穆大人扶好老尚书,可别摔着——唉,忘淮?你怎么来了?”
“殿下。”忘淮步履匆匆,脸上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不自然,“朝云那边有点事没法过来接您,让奴婢替她给您告个罪。”
桑晴挥挥手:“无妨,军情要紧,她去忙她的。”
“那咱们回去吧?”忘淮小心觑了一眼桑晴的神色,“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桑晴点点头,又同章贺昭与穆桦道了个别,尚书府与大长公主府的马车分道而行,徐徐离去。
95.僵持
马车刚行驶到长安街上,两旁的叫卖货声不绝于耳,穿透车厢传入其中。
坐在厢内闭目养神的桑晴揉了揉太阳穴,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朝云这丫头今日干什么去了?可跟你说了?”
“啊……没,没说。”忘淮一激灵,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笑着打哈哈,“奴婢也不清楚她做什么去了,兴许……兴许是军营里有什么事情吧,您也知道,眼下正是两军交战的紧要关头,她又在跟朝将军身旁,免不了经常会有一些事情,被耽搁了时间也正常……正常。”
忘淮的话音砸了自己的脚背,一语完毕,车厢内无人再度出声,除了马车碾压过路面发出的车轴声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数九寒冬,忘淮的后脊竟慢慢爬上了一层薄汗。
“忘淮。”桑晴缓缓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像是小刀子一样精准无误地锁定了这个做贼心虚的小丫头。
忘淮的喉骨上下滚动了一番,脸都笑僵了:“殿、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