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接过电话,贴在耳朵上听,确定里面传来的是母亲的声音后,她闷闷地叫了声:“妈。”
听不出有多高兴,反倒有些失望。春宁看了,知道她们母女俩要说体己话,于是识趣地走开了。
“这么完了,还没睡呀?”傅夫人问。
“我不想睡,也睡不着。”文雪低眼摆弄着自己衣服的前襟:“妈呢?这么完了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人年纪大了嘛,睡得轻。一觉醒来,以为是天亮了,谁承想才到这个时候。”傅夫人在
电话里婆婆妈妈地说:“再想睡就睡不着了。过两天就是冬至了,妈本来是想问问你身边的下人,看看你最近偏好什么口味儿,妈好给你包些汤圆送去。”
“妈,不用了。”
“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妈妈做的汤圆吗?告诉妈妈,你是想吃花生的,还是芝麻的。不然咱就吃点咸的。像当年吴妈坐到元宵……”
“妈!”文雪的声音突然高了。
傅夫人在那头受了一惊,也不敢讲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妈说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没,没有。”文雪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妈,您就别忙了。眼下天这么冷,你忙病了,不值当。”
“噢……”老太太的语气里隐隐有些失落。
“我这里挺好的。想吃什么直接让小厨房去做,味道和您做得差不多,也挺香的。”
“是么?”老太太语气里是微微的失落。接着,她就不讲话了,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妈……”文雪突然唤了一声。
“哎。”老太太赶紧应了一声。
这一声答应,让文雪心酸得几乎要落泪了。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妈——”她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哭着找母亲。
“闺女,”傅太太在电话那头慌了神:“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
“我想你,”文雪又说一遍:“妈,我想你。”
我想你,因为在这个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还想着我。
这就是她没说出口的话。
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已经光秃秃的树杈仍被风折腾得东倒西歪。这使得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充斥着混乱,与不安定。越是这样,屋内的静谧温暖就更显得弥足珍贵。这里好像是大海里的一座孤岛,外面是大风大浪,但这里仍能让人觉得安稳,让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都贪恋这里的宁静。以为这里才是石阶上最后一个能够让自己牺牲的角落。
傅太太是知道女儿的心结的。这是块心病,不能对症下药,一切都是徒劳。
可是傅夫人还是在说,她希望女儿能在自己这里得到宽慰。
哪怕这宽慰只是暂时的。
她希望女儿能够振作起来,继续面对明天带来的种种失望和挫折——人生的坎儿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于是她把前两天与两个外孙通电话的事情说出来了。
她说两个小家伙很高兴,一直在说冬至的时候要跟妈妈一起吃汤圆。两个人说的时候是欢天喜地的,毫无忧愁的样子。毕竟马上就到冬至了,而冬至之后就是新年,节日一个接一个地来。
小孩子能不开心么?
也只有他们才是真正在享受节日气氛的。
老太太说的全是实话。
可是在文雪听来,这只是母亲编织出来的善意的谎言。她能感受到的,只是母亲的一片苦心。
傅夫人是知道女儿与外孙之间的那个约定,也知道女儿在苦等那个人的电话,但她无能为力,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她:“再等等,兴许明天就有消息了呢?”
这倒是个名副其实的谎话,文雪听了,只能冷笑。她已经不饱任何希望了,何苦让自己再去等呢?
挂了电话,她感到疲惫,笑过,也哭过,情绪起伏后的安静只能让她觉得自己像被抽空了一样。
她真是累了,眼皮重重的,抬起来都困难。
她想睡了。春宁也恰好端来了洗脚水,水面上腾起的热气让她放松。
“洗洗睡吧。”她这么说,好像是对春宁说的,也像是她自己讲的。
脚刚浸润到热水里,电话铃又响了。这一回是她自己接的。
“妈,”她闭着眼睛问:“你还有什么事?”
“嗯?”电话里是对方惊异的声音:“你叫我什么?”
这个声音让文雪的心倏地一下提了起来,突突地跳得厉害。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是溥铦!
日思夜想了太久,突然间成了事实,这让她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她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镇静。
她很想说什么,可是想说的太多了,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哪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