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旁边的女孩儿再次说话了。
“娘娘……”还是怯怯的口吻。
“怎么?”她没睁眼。
“奴才不是阿迎,是春宁。”
“春灵?”文雪笑了,仍闭着眼:“春灵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不是春灵,是……”女孩儿顿了顿,着字着力地说:“春——宁——”
文雪这一回把眼睛睁开了,脸上还留着刚才的笑容。
“你叫什么?”
“春,春宁。”丫头低着头,使劲眨巴眼。
“刚调来的?”
“不是,”女孩儿的声音大了些:“奴才已经在您身边呆了一年零七个月了。”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奴才是凑数的,哪里缺人就去哪里,娘娘不记得也是……”
“把头抬起来,”文雪眯着眼睛说,好像她是站在很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她如梦方醒地说:“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当初,我第一次进储秀宫的时候,你给我端的茶,对么?”
“娘娘的记性,真好。”
“你的意思是在说,‘您的记性,真差’——对不对?”她的嘴角微微上翘,看不出有多高兴。
“奴才不敢,”春宁吓得跪在地上:“奴才妄言了。”
这一回,文雪真正笑起来。
“我是开个玩笑,你倒害怕成这样。莫非你真有那个意思?”
春宁拼命地摇了几下头。
“是也没关系——我不生气。”文雪淡淡地说道。
“娘娘是大人有大量。”春宁说完,重重地对她叩了个头。
“我真不信你是宫里的老人,”文雪笑着手,然后冲她招招手说:“来,你过来。”
春宁向前爬了几步。始终不敢太靠前。
“到我身边来。”文雪拍了拍沙发。
可她怯怯地看了一会儿,还是爬到她的身边,就是不敢坐上去。
文雪本来是想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的,但看她是这么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心想如果真要逼着她那样,这姑娘肯定会更不自在。索性算了,只求她随意,不要跪着。
春宁小心翼翼地坐在地毯上,低着眼,一直不敢把头抬起来。然而灯光下,文雪还是能看
得清她纤细的五官和秀气的面庞。
还有几乎透明的白皙皮肤。
她觉得这个女孩儿像个瓷人儿——脆弱,易碎。
“你和春灵儿、阿迎她们可不像。她们可比你大方多了。”文雪问她:“你总这么害怕
么?”
“奴才胆小。”她说的时候,很不好意思。
“今年多大了?”
“十七。”她腼腆地笑着。
“真好,”文雪由衷地说:“年轻真好……”
“娘娘才好,娘娘的心好。”春宁第一次敢直视她说话,不过目光很快又缩回去了。
“奴才能跟着娘娘,是奴才的福分。”说的时候,她的眼睛却是盯着地面。
“鬼丫头,”文雪笑吟吟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油嘴滑舌的。”
“奴才说的可是实话。”春宁娇憨地说,模样甚是可爱。
文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
“春宁在家里是乖孩子吧?”
春宁惊愕地看她一眼,颧骨上是淡淡的红色,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就是那种上要侍奉爹娘,下要照顾弟妹的乖孩子——春宁是吧?”
“奴才只有两个弟弟,没有妹妹。”丫头老实地说。
“为什么要进宫?是缺钱,还是……”文雪笑眯眯地打趣她:“还是想做皇上的女人?”
“哎呀,娘娘,您,您胡说什么呀?”春宁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奴才哪有那种非分之
想。就算别人有,奴才也不会有。”
“为什么呀?”文雪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
这时候,春宁抬起眼看着她,目光变得很着迷。那是种孩子才有的倾慕。
“娘娘太好看了,比画报上的人都漂亮,比历代的皇后都美。”
“你见过那些皇后么?”
“前朝的那个,奴才见过,不见得有多美。”春宁的语气里是明显的轻蔑。她说的就是婉
容。
听到她,文雪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那是个早被宫廷遗忘的人,而自己现在与她的处境几
乎是相差无几的。然而春宁却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她的话像决了堤的洪水,不说则已,一说便停不下来了。
兴许年轻的女孩子没几个是真正能做到沉默的。
她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激起她们倾诉欲望的人。
而今天晚上,文雪就成了这样的人。
她开始笑着听,耐心地听别人把心事讲出来。
房间里,还是有点人声好。太安静了,文雪都觉得自己死过去了。
春宁说,她爹有病,需要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