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忆美出了大门就能钻进车里。整个过程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的停留。
王主任紧随她后钻进卧车里,等他们坐稳了,车窗外的士兵就手脚麻利地把车门摔上了。 那“哐”的一声巨响,让从来对声音很敏感的王主任吓了一跳。
他看看窗外,那士兵正目光炯炯地对他们立正敬礼,其庄严肃穆让老王看得一愣愣的。
汽车发动了,老王却仍不安生,前望望后看看,折腾了半天,才由衷地对忆美说:“好家伙,前后夹击的,我怎么感觉像是上刑场啊?”
忆美听了这话,一直绷着的脸“扑哧”一声乐了。
“笑什么?”呼吸科主任先奇怪,接着又不好意思了。他坐正道:“我真这么觉得。”
忆美微微摇头,看着窗外不讲话。过了一会儿,她认真地开口了:“你刚才怎么把我们要去颐和园的事,告诉刘公公了?”
“他不是皇后身边的人么?信得过。”
“就是因为他离皇后太近了,万一等下说话说漏了,怎么办?”忆美索性上半身对着他,严肃地阐述起利弊来:“她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再操这份心干嘛,嗯?万一又忧郁了,咱们的努力不是又前功尽弃?”
“我看啊,”王主任似笑非笑地说:“真正操心的倒是你。”
“这都是必须想到的细节。”忆美抱着手肘靠在车座上:“哪里能稀里糊涂的?”
“对你的批评我没什么可说的。是,皇后不应该再劳心了。但是,她现在身体正在日渐好转也是有目共睹的,这我每次去颐和园都有去汇报……你听我说完。”
“我在听。”忆美的表情显得无可奈何。她没想到一向木讷的同事是这么善辩。
王主任看看她,把脸偏向前方,声音一下低沉下来。
“倒是你,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让我很担心。”
“我?”忆美没想到他会话锋一转:“我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
“就是你现在事无巨细,亲历亲为的作风。”
“我觉得这是必须的。也是一个医务工作者起码的道德。”忆美没好气地说。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当着面批评。
“我不反对你对病人认真负责,也觉得你全心全意照顾皇后生活没有错。毕竟这是工作。但
我并不认为因为这个工作,因为什么任务你就得委屈自己个,什么事情都硬扛下来。”
忆美怒气冲冲地抬起眼看他,可是在接触他目光的一刹那,笑了。
“你严肃点。”他没料到她会笑。
“领导的架子端起来了哈,竟然是善意的批评何必居高临下的呢。”
王主任没接她这茬,他反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令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忆美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软弱和眼泪,只是抿抿嘴,讪讪地去看窗外一晃而过的树木。
她的父亲在两个月前病逝了,而她两个月后才接到电报。
“对不起……”
“没事。”她轻飘飘地说,可脸仍旧没有转过来。
“本来这一你是不用去的,但我还是把你带来了。我想,你和皇帝陛下的关系不错,有些话
当面说出来,他不大会回绝。毕竟你是回去奔丧……”
忆美深吸口气,摇摇头。
“我想陛下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吧。古时有为父母守孝三年的规矩,你就算离开三个月,也是说得过去的。如果你抹不开面,我代你说怎么样?”
“我不说,”她转过脸,看着他:“你也不许说。”
王主任看到她的眼里明明是闪着泪光。
半个小时后,车队在颐和园大门停下了。齐大忠正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帮小太监。他看到他们下车,又是请安又是微笑,连走起路也是不急不慌的。忆美看他这样儿就知道毓峰的病情得到了缓解。起码,他的病情已经没有王主任说的那么严重了。
“二阿哥怎么样了?”她问。
“好啦好啦。”老头儿喜笑颜开地说:“就刚才,阿哥自己就好了,又嚷嚷着看戏了,跟没事儿的人似的。”
不出所料,忆美也感到轻松。
但回头看呼吸科主任的神色,他的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了。
到了孩子住的地儿,远远望去,院子里就黑压压地候着一堆的人,大部分是宫女什么的,但也有贵戚。忆美看到有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坐在外面。在他们要进去的一刹那,里面的太监也把那一男一女请进去了,口口声声是:“醇王爷,醇王福晋。”
忆美一下明白了,他们是溥铦父母,毓峰的爷爷奶奶。
她过去听溥铦提起过。但一直没见过。从外貌上看他们比自己想象得要年轻。可能是因为太妃老的缘故。她以为他们既是一辈的,也应该是同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