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美听了心一沉,她紧走几步,拦在这个同事面前说:“片子我也看过,她还不算病入膏肓。”
“我也知道,”他抬起眼,平静地望着她,又平静地望了望四周:“但你觉得她在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方,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好处么?她的全部压力都是来自这里。”
忆美的神色黯然了,她点点头同意对方的观点:“对。”
“所以我希望能让她出去疗养,让心情放松。”
“这是最好的。”忆美蹙眉沉思,与他并肩而行。
“可是皇上会同意么?”呼吸科主任摊摊手说:“我不知道。”
进入玉澜堂,在外面的太监看到他们吓了一跳。他说:“皇上刚才还说要奴才去接您二位呢。”
王主任说:“你看,我们不是已经来了么?”
“请请,太妃和皇上都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听到太妃两个字,忆美的眉心抖了一下。她知道太妃虽然对自己是尽量以礼待之,但是这
老太太对文雪是非常反感的。她抢走了文雪的孩子,而且听文雪说,那天晚上她难产,在拼命主
张放弃的人就是这个太妃。
如果不是溥铦坚持,文雪可能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那时的溥铦曾让忆美一度感动过,可是现在的他呢?
由于精力不集中,忆美在上台阶时差点摔了,幸好被旁边的那位同事给扶住了。
“小心点。”
“谢谢。”她脸上仍是愁色。
“很少见你这样魂不守舍。”
忆美抿抿嘴,但表情不像笑。
太妃和忆美的固有印象一样,端端地坐在上座,两只眼睛努力做到冰冷。可是从那些下人
们的传言里,忆美觉得她更像个返老还童的老太太。
而溥铦是坐在一边,双眼无神地看着他们进来,他靠在紫檀木的椅子上,一支手扶着椅子
把手,一支手则是做着很细微的动作——两个手指不停地搓揉着什么,可能是纸团之类的东西。
忆美知道这是他紧张时候的动作。
什么都变了就这没改。
“你们把今天在医院里得出的结论,当着太妃面再说一遍。”溥铦的口气近似命令。
呼吸科主任看看忆美,先开口了:“皇后陛下的X光片出来了。”他把手里的大号的纸袋递到齐大忠手里,由齐大忠转递给皇上。
溥铦没等老齐走到面前,就劈手把东西拿过来,动作可以说是迅速,也能说是烦躁。
他把X光片抽出来,然后站起来,站到门边,对着光看。原来的一点希望彻底覆灭了。
的确,上肺有阴影,而且有的是斑片状的。
他听过文雪身边的人说,这几天她天天晚上盗汗。
而前朝的祥贵人在生肺结核的时候,他大哥也跟他说过她也是夜夜盗汗。只是她没有拍X
光,不然两个人的图像肯定是一样的。
但他还是问:“确诊了么?是肺结核?”
呼吸科的大夫平静地看着他:“依我个人的经验看,是。”
他说得底气十足的,溥铦知道自己不用怀疑了。
太妃这时候说话了:“啥是肺结核?”
赵廉诚在旁边说:“就是明贤贵妃得的那病。”
“肺痨?那不是要咳血么?”太妃的目光投向忆美。
忆美觉得她是有意把文雪的病情夸大,便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她还没到那种地步,上肺只是补分出现斑片状的阴影。”
“那拿来我看看。”
赵廉诚“嗻”了一声,鬼鬼祟祟地走到溥铦身后。可溥铦却迅速把片子放进纸袋里,一脸浑然无知的表情。姓赵的明白皇上是不想把东西给太妃看,于是说:“太妃想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溥铦冷冷地拒绝了,并把片子交还到医生手里:“这在你们医院是要存
档的吧?”
呼吸科主任双手接过,也没有给赵廉诚。这是溥铦第一次这样刷太妃的面子,老太太的脸
跟调色盘似的难堪。
她扁扁嘴,一挥手把赵廉诚叫回来了。
“那现在既然查出是痨病,你们看怎么样?”等皇帝落座后,她非常快地抛出了这个棘手的
问题:“不能让她再留在园子里了吧?痨病可是会传人的。”
“如果能出去住医院最好。”忆美说:“这样也方便治疗。”
“住院?我看就是你们这帮西医给弄的。”太妃挑衅似的望着眼前这两个人:“当初明贤贵妃补救命丧于你们这些人的手里么?”
忆美的脸色一下变了。
倒是那个沉稳的呼吸科主任回应了她:“那您说怎么办呢?”
“我看,皇后的病不是一朝一夕的,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还是得静养。”太妃靠在椅背上,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但也得慢调,西医嘛,我这次也算真真正正见识了一回,急救什么的比太医里的那帮郎中们强。但静养这些事,还是不如那些太医们。我看哪,皇后明天就搬到禁城里去吧。在北三所里好好养着,反正御药房就在那里,都好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