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放心,我在婆家过得很好,谁嚼舌根都没用。”
瓜尔佳氏听到对方的承诺,不觉舒了口气。几日之后,她亲自送儿子媳妇出府。载沣看她反常,讽刺她这是自作自受。瓜尔佳氏知道自己理亏,不好发作脾气,早晨还陪着婆婆打了八圈的麻将。
女婿要来,对于丈母娘家可谓是头等大事。自打那日接到女儿的电话,傅夫人像是迎接外国使节一般,将自己那个四合院布置了好几天,生怕露了一点的穷。而她的那个败家子趁着这个机会狠敲了一笔竹竿,说什么妹夫是留洋回来的,自己穿长袍马褂实在跌面子,要找裁缝做西装。傅夫人怀疑他的话,可又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于是分付帐房给儿子加了些月钱。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背过身,这钱就成了赌坊的新进项了。
输了钱,傅公子是又恨又慌:恨的是赌坊老板耍诈,慌的则是西服没有着落,不好给母亲交代。幸好,有位朋友仗义,将自己的一身尚未穿过的西服借给了他。傅公子觉得这款式还过得去,就拿了,说过些时日就还。
妹妹妹夫回来那日,天气晴冷,呵出的气都是白团团的。傅公子穿着笔挺的西装,像雕塑一般站在巷口,等着他们,满心想着和那个从英国回来的妹夫比个飒爽英姿。岂料,这位妹夫来时穿着马褂长袍,脑袋上顶着个瓜皮帽子,这帽沿上还镶着一圈兽毛,而帽顶上则缀着个蓝色的绒球,绒线丝丝垂在脑后。这样的打扮在四十年钱,可能是最时髦的。
傅公子暗想自己这样煞费苦心不值当,又看这妹夫长得并不俊美,又觉得自己选这样的对手是自降身份。
傅夫人见到女婿,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来得灿烂,仿佛她是在看一屋子的黄金。
溥铦到了丈母家,发现这位挂名岳母虽已步入中年,可美貌不减当年,心中唏嘘起来:丈母与额娘同姓瓜尔佳为何差距如此之大?若当年慈禧太后给阿玛指婚的是这一位,自己说不准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见到了大舅,他这样的想法愈加强烈。午饭之后,他偷偷对文雪称赞傅夫人漂亮,末了还说了一句:“你长得像你额娘。”
这分明是恭维,可傅文雪听了,心里直恶心,觉得他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缄口不提那日他额娘导演的闹剧,所以对这赞美的反应很是冷淡。
见面之后,傅夫人让儿子与女婿周旋自己把女儿拉到了身边,偷偷问了几句,大体是在婆家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婆婆是否刁难之类问话。文雪回答得很爽快,爽快得都让她自己觉得奇怪——过去她说假话时,都会紧张局促,现在反倒把假话说得跟真话一样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回首,看着溥铦,他正与哥哥下象棋,两人是面红耳赤,仿佛随时都准备给对方一巴掌。文雪草草地结束了与母亲的交谈,就跑上去看。
“支士,支士。”她站在兄长旁边说道。
岂料好心没得好抱,傅少爷一听到她说话就叫她走。
溥铦见了,笑道:“你现在是命悬一线,何不叫你妹妹一起来想招?两个脑袋总比一个脑袋来得聪明。”
傅少爷当时的心全在下棋上,没听出溥铦对文雪的称呼太过生疏:“她这个脑袋我宁可不要,笨得要死。特别是对下棋,她整个一臭棋篓子!”
“胡说!”文雪一定要为自己辩白:“我只是对象棋缺少点天赋……”
“不单是对象棋,还有围棋。”傅少爷的眼睛盯着棋盘,手指小心翼翼地把棋子挪了个位置,然后对溥铦说:“说真的,妹夫。我妹妹就脸蛋长得可以,其他的……什么琴棋书画是样样不行。”
“我‘书’可以!”文雪的脸有点发白。
“勉强吧。”傅少爷抿了口茶,挑衅似的看着她:“其他的呢,棋……”
“我五子棋不错。”她抢白道。
“那画呢?”傅少爷好似忘了妹夫的存在继续逗妹妹:“一幅幅画得……哎呦喂!跟道士画的符一样。”
“那叫抽象派,傻子!毕加索你听说过没有,他就是这么画的!”
溥铦看着这兄妹俩,不敢笑得明显,毕竟是在别人家。只好去装作是看东西,把头转开,趁着机会咧嘴,以此释放心里积压的笑意。可他没料到的是,一转头……哎!自己的马怎么没了。
“我、我的马呢?”他发急了,干眼瞪着棋盘。
“哪里有马?”
“这儿啊,”溥铦指着棋盘的一角,道:“我的马刚才明明跳在这里嘛!”
“有吗?”傅家的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