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哪里找到的?”他问身边的齐大忠。
齐大忠紧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说:“是杨大夫找到的,在北面角门前的那片竹林里。找到娘娘的时候,娘娘已经被埋在雪下了,人都冻僵了。”
溥铦停下脚步目光犀利地看着他:“她到那里去干什么?”
齐大忠简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奴才不知。”
溥铦又转过身走。
“现在她人在哪里?进宫里了没?”
“太医都去了,杨大夫在宜芸馆里陪着皇后。听说人已经迷迷糊糊了……”
“不迷糊才怪!”溥铦没好气地说。之后他就没再讲话。
踏进宜芸馆又是一片慌乱,宫女们进进出出的。这段时间,这样的慌乱他经历了不止一次,所以给他带来的震动已经不如初次那么大。忆美在里面反倒是显得比他焦急,不停的走来走去的,做的事儿也是发问和倾听。
看到他时,她出来了,神色严峻。
“怎么样?”他问。
“人是睁眼了,但神智不清。”忆美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刚才把我吓成什么样——还好,人只是晕过去了,不是冻僵了。”
“那现在呢?”
“发高烧,人在说胡话。”
溥铦撩开门帘进去,太医们一愣,老老实实地向他行礼,宫女们跪了一地。
“起来吧起来吧。”
宫女们应声起来。离床最近的一个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拧热水盆里的毛巾,然后敷在皇后的额头上。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文雪呆板的声音从幔帐里传了出来:“安妮呢?她到哪里去
了……
“我说过,不要让这么多人进来……
“让旺财不要到房间里来,我讨厌狗……”
溥铦听了这句话心抖了一下。
忆美在他身边低声说:“她说的全是你们过去在英国的事……”
溥铦转过脸看着她,眼神凄迷,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已经完全烧糊涂了……你去看看她吧。”
溥铦走过去,拨开半垂的幔帐,文雪看着他,刚才说的一半的胡话突然停了下来。溥铦迟
疑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前额,可是手指刚刚触碰到她,她却把头歪开。
她眼睛盯着他,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你杀了我吧……”
溥铦手僵住了,默默地看着她。
“我不怕你。”她说,“我不会听你的话的……你把我杀了吧……”
溥铦垂下眼帘,握握她的手,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忆美诧异地看着他走出门,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反应。于是她追出去。
“我想知道,你在外面和她谈了什么?”她在他身后,问。低沉的声音透出的是出乎寻常的严肃。
溥铦回脸看着她,眼神冷冰冰的:“没讲什么。”
“没讲什么。”
齐大忠忐忑地看着他们两个,动不都不敢动。
“没讲什么,她怎么会这样?”杨忆美走过去,眼睛直视他,丝毫没有惧怕之意:“你知道
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么?”
“什么?”
“她说她想回家。”忆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她想回家!你知道这话里有什么含义么?”
溥铦望着她,心知肚明,却不说一句话。
“她在这里已经没有把这里当作家了,她已经……”
“杨医生,”溥铦开口打断她说:“我觉得你应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忆美眉心抖了一下。因为溥铦这次说的话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每个人,都得先把自己的位置摆清楚。”他继续用冰冷的口吻说:“过去我没跟你讲过,
你这样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以后别再这么随便。起码,我的家事你不应该
多嘴。”
忆美眼望别处,冷冷一笑,不看她的脸都知道她脸上是什么样的嘲讽表情。
溥铦仍旧不为所动,脸像块石头一样绷着。语调刻板地问:“我的话,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忆美回过头,面含微笑地看着他:“明白了……陛下。”
溥铦听到陛下两个词,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迅速移开,对齐大忠说:“摆架玉澜堂。”
“嗻。”齐大忠猫着腰,对外面扬声喊:“万岁爷摆架玉澜堂——”
他走后,忆美在文雪身边守到第二天。清晨才从颐和园里走出去后,她就没有再来过。一连数天都是这样。
第一天,溥铦不理会;第二天,溥铦觉得没多大变化;第三天,溥铦觉得她不来也就不来
吧;第四条,溥铦下决心说不打电话;第五天,溥铦想杨忆美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第六天,他绷不住了,问在女儿那里驻扎未撤的医院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