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母亲的目光越过旁边那个太监投到自己的身上,然后把脸给扭过去了。
很快,那些人都走了,长廊上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站着,外面阳光强烈,他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泪水霎时间汹涌而出。他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嘴唇不住地颤抖。
“我要妈妈,”他喊:“妈妈——!!”
第92章 隔绝
大殿内,毓峰被人禁止了自由。因为调皮捣蛋,他只能跪在地上。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此人戴着黑框眼睛,高扬着脸,慢声慢气地对空气讲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很斟酌,看起来很有儒者风范。
可是毓峰很恨他,老是用白眼瞟他。
长这么大,他从没恨哪一个人像恨这老头一样这么厉害。
他总管他叫:“那老头!”
这老头也的确姓那,曾经传说和慈禧太后有亲戚关系,可是后来改为追随康有为,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戊戌变法。在国外过了近二十年的流亡生活。直到复辟以后,康老爷子极力地推荐他文渊阁的大学士,他才回到了故土,拾起书本为皇阿哥们教书。
回国后的那几年,他曾经是各个王府的座上客,也和个别几个王爷有过私交。
醇王爷就是其中之一。
人家都说他很有风骨。所以才有刚直不阿的口碑。
也因为刚正不阿,所以他的为人像块顽石一样古板,容易把人弄伤。
特别是对孩子。
对于教书,他的工作态度极尽认真负责,甚至对自己都有些苛责。平时他不但要像其他师傅那样负责备课,也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了管教阿哥操行的任务。他每天最热衷做的就是孩子们每天的情况记录下来——应该理解他,当看到学生在顺应自己的要求而进步,任何一个教育者都会感到沾沾自喜。
刚开始的几个月他和其他几个师傅是专门负责毓崢的功课的。然而几个月后毓峰中途插班让他们的教学速度大大地打乱了,不但该教的没有教完,还让毓崢的脾气变得顽劣。老头子们痛心疾首之余,也经常让毓峰榜上有名。
今天,是这个月的学习小结。毓崢由于表现好,提早放走了,只留下毓峰一个人被批斗。
什么某月某日,往师傅喝的茶水里撒沙砾了;
什么某月某日,又故意把墨汁溅到师傅身上;
什么某年某日,往师傅一直珍藏的书本上画画
……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他早已忘记的小事,全被那师傅全细细地记录下来。
毓峰百口莫辩,只能耷拉着脑袋听师傅在告状。在这两个大人面前,他是十足的弱者,一点也不像小本里记的那个惹祸大王。
听完了师傅的叙述,太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她一拍椅子的把手,喝道:“这孩子,就是欠教训!”
那师傅听了大不以为然,他捻着胡子,摇头无奈地说:“天性使然,天性使然哪。”
他这话说白了,就是说毓峰像爹。据说,这个那师傅过去在王府做客的时候,和溥铦是非常不对付的。
两个老头老太正说着,赵廉诚进来了,偷偷摸摸地跟太妃耳语几句。
太妃听后,出声问道:“仆妇李氏呢?”
“奴才……”赵廉诚想了一下说:“奴才没瞧见。”
“这大胆的奴才!阿哥交给她管,她倒跑得没踪影了!她把这儿当成什么了——大阿哥呢?”她又问。
“奴才已经让人抱回宫了,还哭着呢。”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不能让他们母子见面,一见面就出事!”太妃懊恼地皱着眉,沉思了一下说:“不过,你这件事还是处理得很好,得赏。”
“奴才谢主子恩典。”赵廉诚眉开眼笑地打千道:“那皇后娘娘呢?”
“让她等等,”太妃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我这儿还有事要谈。”
毓峰讲话了,他抬起头,声音亮堂地发问道:“我妈要来呀?”
“把头低下去!”太妃呵斥道:“不知道尊师重道的东西!”
“我当然不是东西,”毓峰瞪着眼睛说:“我是人哪!”
那师傅在边上听了,先一愣,后笑起来,转脸去劝太妃:“童言无忌,太妃不必放在心上。”
太妃叹口气,指着毓峰对那师傅说:“这小子,完全被他爹妈给惯坏了。以后还是要请师
傅您多多教导才是。”
师傅点头:“那是自然,臣虽是一介书生,但能在有生之年为国尽忠,也算是为臣的造化
了。”说完,不禁潸然泪下,看来是想起了往昔的辛酸事。
太妃和这老头又谈了几句,让那老头走了。然后也赦免了毓峰:“你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