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143)

溥铦是从来不对妻子讲这些的,也从不让她打听。所以这个太监知道的,就是文雪知道的。

“肃亲王是抓大头的,庆王爷和他是一头的,两个人私交也好。恭亲王和日本人有来往,礼亲王在朝上是只拿钱不管事的,老王爷更好,多少年了都没上过朝……张大帅一走,他们那儿也群龙无首,兵都被那干人给瓜分了。”

听归听,但文雪从不把他的话当真。而且这个刘疏宝太能说了,说起话来有铺垫有设计,听上去话与话之间都能弥合,可是过后一想全经不起推敲。他是张嘴就来,一说起来就像开了水龙头,不去关,水就会源源不断。文雪听他讲话更多是为了解闷,就像听戏文的,只求一乐。

宫中的生活是冗长而无聊的,它就像一潭死水,能把人默默地吞没,能把人消磨得麻木,再大的变故也无法在这里激起什么波澜,微微的水波扩散后只有平静。文雪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她不能改变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而这里的生活也永远不会改变,只要还住着人,就不会改变。

北京入秋了,天气干冷,梧桐树从早到晚都在飘飘洒洒地落黄叶。文雪靠在榻上,眼睛望着窗外,心情悲凉。于是把刘疏宝叫到身边来,让他说话。

“十四格格又去太妃那边打牌了。”刘疏宝一边说话,一边拿鸡毛掸子扫瓷瓶上的灰。

文雪支着下巴“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问:“这是她这个月第几次去了?”

“初一一次,初五一次,前天还有一次,还有还有……”他放下手里的活,掐指头,翻白眼,皱眉头,唧唧哝哝了半天:“有七八回了吧。”

“四格格也去吧?”文雪问。

“娘娘怎么知道?”

文雪哼哼冷笑,没讲话。

这时候秋风一扫,地上的落叶随风卷成一团。一个宫女低着头走进来说:“娘娘,太妃请你。”

文雪回过头,双眼里满是惊诧。因为自从她把孩子拱手相让以后,太妃都没让她进园请安。

她说是体谅她身子重,往返数里跑来跑去的,怕这样惊动了胎气,所以免了请安这套虚礼,让她好好在禁城里养胎,说有了要事自然会传她。

文雪知道,太妃口里的要事,不过是个托辞而已。她不去,这老太太是不可能主动来找她的。

可是没想到,今天她真有事来找她。

现在会来找,那肯定是要事了。

她想,这要事会是什么呢?

第91章 离愁

那是个多事的秋天,消极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就连懵懂无知的孩童也被这种莫名产生的情绪困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在记忆里,那个秋天的落叶很多,走在树下只须微微清风,树叶就脱离了树杈,飘飘洒洒地往下落。负责扫地的太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辛苦付诸东流,又无能为力,只好呆在一边,静静地等,等这一轮的枯叶落尽了,再行动。

他们打扫完战场后,总要在开阔地把树叶拢成一堆,然后用火点燃,这些燃烧的叶堆被他们东一堆西一堆分散于各处。空气里迅速弥漫起一股烧焦的干草味。让人感到哀伤。

毓崢坐在石阶上,看着他们忙碌。一个老太监离他最近,他看他坐这里已经很久了。

“大阿哥,下学啦?”他拄着扫帚站在原地,和善地望着毓崢。

毓崢看着他,双手撑着脑袋,点点头。

“地上砖凉,阿哥老坐着会着凉的。”

“我不冷。”

老太监看没动,于是低头去看枯叶堆里簇簇跳动的火苗。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点

上,悠闲自得抽上一口。他抬头望着天空,慢慢地吮吸吞吐。毓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没这么闲适地抽过烟。他总是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烟在片刻间就能烧到尽头,然后就换另一支。永远都显得急躁,不安。

毓崢很少见过一个人这么抽烟。他不像在抽烟,而像在细细地阻咀嚼品味。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一派无欲无求的恬淡。这是被压在最底层的人才有的从容,因为他们不需要挣扎,而是等待,等待最后死亡的来临。

在这个老太监身上,毓崢感到了绝望和没落,还有和周围环境融成一体的悲凉。

他叹了口气。

老太监低下眼看他,好笑地问:“阿哥为什么叹气呀?”

“你为什么要抽烟?”

“因为老奴现在没事干。”、

“我也没事干,”毓崢向他伸出手:“你也给我一支。”

“不行,”老太监笑了:“您还不到时候。”

“可我是大阿哥。”毓崢弱弱地分辨道。

“是大阿哥也不行。”老太监走过来,弯下腰,用自己那双干涸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说:“是不是又想关进小黑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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